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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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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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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驻站内刊征文参赛作品 山城行记

山城行记

●张传刚

暑假来临,闲暇有余。机缘巧合,偶去山城,盘桓数日。或步行穿街过巷,或坐的士走马观花,略得山城之一貌。心有所感,随记三则,名曰山城行记。

——题记

  山城夏雨

初到山城,入住宾馆后,因为一天的舟车劳顿,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睡得正香时,被异样的声音惊醒,起初以为是空调工作累了发出的抗议声,仔细辨析一下,是冤枉了空调。异声来自窗外,不是刷刷的,也不是啪啪的,有点像呼拉,也有点像刷拉,不是淅淅的,带着节奏,夹杂着间断的呜呼,伴着发动机的声音,纠缠在一起。这是什么声音?带着疑惑,起身来到窗前,拉开窗帘,哦,下雨了!原来是雨声。这山城的雨来得很突然哟,头天晚上还是好好的天,在晚上睡觉时也还是好好的,没有任何下雨的迹象,就这么一下子就来了。虽被搅扰了酣眠,我依然甚是欢喜。昨天一同伴说,如果来山城,没有遇到下雨天,那就相当于白来。我非常幸福,在初到山城的第一天,山城的雨就来欢迎我了!

雨是直线落下,水珠排着队,有秩序地往下落,不插队也不掉队。落在地上,落到车上,落到树叶上,落到雨伞上,并不斜着飞去冲撞窗玻璃,没有雨打芭蕉之韵律,只是不急不慢自顾自地落下来,落下来,洗涤城市的空气,从窗口进来的水汽多了几分清新。此时是早上五点来钟,天不是太明亮,从地上积水可以看出,雨应该是下了很长时间了,在我酣睡的时候已经下了多时,它是悄悄地来,但没有悄悄走的意思,一定是要等我看到它来了,以示真诚的欢迎。我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又回到床上,睡了短短的回笼觉,被设定的闹钟吵醒。洗漱完后,雨依然在下着。

饭后外出。在宾馆门口,雨点在门外自在地落着,并不向门里挤,倒是落地溅起的水花有点不自觉,往门口挤凑,想登堂入室。同行的人有的带伞,没带的一时被雨拘束在酒店里,好的是酒店有一部分备用伞,解了燃眉之急。我出于饱带干粮晴带伞的生活提醒,带了把伞,山城的雨让它第一天就派上了用场。雨不负我,伞不枉带也。从我被雨声吵醒到准备出门,已经有三个多小时了,再加上我熟睡时下的时间,雨应该下了有五六个小时了吧。在老家,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山城,这规则却失灵了。门外的雨并不体贴要出门人的心理,丝毫没有想停的意思。虽然是上午时段8点多钟了,天空依然没有云开之兆,雨前脚接后脚,脚脚不停。限于事务安排,雨不停,人也得行。只好冒雨涉水而行,只是苦了鞋子。在雨地里行走,虽有雨伞撑出一片天空,但脚总是要迈出天空的庇护一点点,湿水是难以避免的,鞋子就成了水靴。

中午时分,雨依然在下着。看上去有些收缩,雨点变小了些,但节奏基本一致。看来雨能改变的只是雨点大小,而不是节奏,一如人的生活节奏不易被改变一样。直到晩饭过后,天空方才略略收起阴沉了一天的脸,露出了些许白光。待我希望这白光能有所增加,给太阳稍微留点面子时,雨点又落下来了。小暑已来多天了,夏天的风该吹来了,夏天的雨也该到了,这重庆的雨却成为了梅子黄时雨,不知道几时能停下来。山城之行第一天,以雨开始,以雨继续。雨是这座城市的灵魂,向导告诉我们,到了冬天,山城几乎都是雨雾天气。如果哪天有太阳,好多人都会从屋里跑出来,晒一晒发霉的自己。在我看来,正是这雨,成就了山城雾都的美名,也正是水的滋润和涵养生成了水灵的川妹子,一如烟雨的江南水乡出佳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其中的水不仅仅是地下的水,也包括这天上的雨。原句似乎可以调整一下了:一方雨水育一方人。

想着不停的雨,想着第一次来到的山城,想着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如何忙里偷闲走马观花看一看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山城,伴着窗外的雨声,躺在床上的我很快又进入了他乡的梦里。

山城之路

高铁是在傍晚时分到站山城的,随后换乘大巴去宾馆。坐在大巴上的我,很快就感受到了山城之路与以前去过的许多城市之路的与众不同。伴着朦胧的夜色,在多彩的灯光里,大巴车一会上、一会下,一会左拐、一会儿右拐,似乎行走在八卦阵中。这还是在行路吗,我表示怀疑。多年前上庐山,领略了山路弯弯再弯弯,据说九九八个弯的叠韵。从山城高铁站到宾馆的路虽没有那么多弯,但与庐山弯路不同的是,庐山的弯基本上是盘旋而上的,是一个方向的,而山城之弯忽钻地,忽升天,忽左忽右,并不规则,习惯了平原之路的我彻底被弯晕掉了。

停留在山城的几天里,利用晚饭后的时间,对这个城市进行了走马观花式的游览,对山城之路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山城之路无方向,窄,弯多,坡多,立交多,隧道多。行在山城,实属不易。

山城之路是不分方向的,路牌指示上就体现出了这一点。山城的路牌指示和其他城市的路牌指示不一样,上面没有写明方向,箭头所向没有标注“东西南北”,也没有这几个字的英文单词。正如向导告诉我们的一样,问路不要问方向,只能说,到了某个标志性的建筑位置时,是左拐还是右拐。无方向的路,也造就了这里的房子无朝向之优选。房子阳台朝向并不都是朝阳的,朝阳的房子并不一定是最好的房子。

山城之路大多比较窄。城区里双向八车道的路我在游览过程中好像未遇到过,双向六车道的路也不太多。我乘大巴游走城区多次,大巴所走路线多是双向两车道单向单车道的。两车相向而行,车身相切而过,头是万万不可伸出窗外的,露出一点也是不行的。若是在拐弯处相遇,一车要提前留出相当的距离来,让另一车先行通过,否则就会卡堵,行不得。

山城少直路,多是弯弯路。笔直的大马路在这里只能是奢望。有个词叫作“弯弯绕子”,形容山城之路是最恰当的。曾在导航的指引下去某地,实际直线距离并不远,但因建筑的存在,需要绕着走。两栋建筑看似紧紧挨着,实际上他们不在一个平面上,需要绕行几圈才能从此处到彼处。

山城路立交和隧道也多。行人过天桥并不是一层的,很多是两层的或三层的。立交桥纵横交错,坐在大巴车上,不经意间,向外一瞥,惊见一个车顶在眼前,处在大巴车轮下,心里不由得一颤,大巴车何时跑到了小车顶上,发生事故怎么一点异常也没有。再一看,原来大巴车是在上一层路行驶,小车是在下一层路,二车只是错层偶遇了一下,并没有事故发生。路层交错,还体现在车到路口,你可能面对的是上高架,还是走平路,抑或钻隧道的选择。山城在建的沙坪坝站,地下设计有七层路,涵括了公交、出租车、高铁、轨道交通等,是全国最大的地下枢纽工程。不过,这上下道路七层,想想都让人发晕。此外,与别地不一样的还有,山城之路不仅仅局限于穿隧道,也有穿楼的。如李子坡,轻轨列车就是从楼体中穿驶而过。这里因此成为了旅游人的必经打卡点。到山城的人,一定要来此处驻足,欣赏机车穿楼的景象,与之合影留念,炫耀于亲友。初到山城自驾游的人,如果不借助地图导航,估计不加满油箱,是不可能到达目的地的;即便如此,还要准备好两本驾照,一本12分可能是不够扣的。

山城路坡多。只要你出门,不是在上坡,就是在下坡;不是在上路中,就是在下路中。坡多也形成了台阶多,坡上坡下,登堂入室,靠的是台阶的勾连。梁实秋先生在《雅舍》一文中写过,一室之内,厨房和书房分处坡上坡下,他常常是饿了上坡去厨房,饱腹之后挺肚下坡去书房,看来并非是夸张。因为坡多行走不便,山城原有很多棒棒军挑运物品。即便是现在,我也见过三三两两的拿着棒棒的人,他们拿的确实是棒棒,不同于我所见过的扁担。走在山城,很少见到骑自行车的,除小轿车外,多是摩托车,毕竟骑自行车上坡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对于山城小轿车来说,刹车片估计要比平原地区换得勤快些。坡多,而且坡也长。有个路段因坡太长,出于安全考虑,避免刹车片过热导致车辆刹车失灵,把路设计成了起伏的波浪形,逐波下行,减少了刹车距离,此路得名波浪路,闻名全国。

说了这么多,其实山城之路,从其名称上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来的。我抄记了一些路名,罗列如下:高滩岩正街、天马路、清溪路、童家桥路、杨梨路、渝碚路、石马河立交、小龙坎新街、沙中路、沙扬路、新山路、石新路、石桥铺立交、虎头岩……这些名字组合起来就是一幅大山地形图。路如其名,路其实是山路,如此即可理解山城之路了,因为山路本该就是这般的。

山城路复杂,山城人习以为常。对于走过了山城之路的外地人来说,历经山城的路考之后,其它地方的路再走起来都不算事了。由此联想开来,如果把机动车驾照路考科目都放在山城之路上进行,能够毕业的学员一定都是一流的优秀驾驶员。

  山城之树

初入重庆大学校园,首先被校园的行道树吸引住了。这些树初看来有些像桂花树,叶子大小与桂花树叶有些相像,枝干的纹理和颜色也有些相像。再看时,就现出了与桂花树明显不一样的地方,它们个头要比桂花树高大得多,而且这些树的枝干上垂下众多根须一样的东西,有点类似花生的果根。但此根上又发出许多更为纤细的毛须,毛茸茸的,一如分叉的头发、一根主线伴着许多辅线。有人说它们是树根,但它们悬在半空中,并没有着地,怎么能是树根呢。一般情况下,树根在下,而这些都是从树干上发出来的。若为根,那地下的为何物呢?而且,这些树下的根就在那里。它们安分地埋没于地下,有一部分钻出地面,虬结在树干周围,有的绕树干底部盘桓,有的顺着地面上花砖的缝隙伸向远处,将根稍挤入地砖缝隙,扎入地下。树的主干并不高耸,离地面不高处就开始分叉,如伞骨一样,斜向上生长。对于这种树,我询问同行的人,他们说,是榕树。我联想起中学语文课本中《故乡的榕树》一文,但其中的文字描述与眼前之树对不上号来,疑问存乎心底。

在校园的另一僻静处,我见识了这种树裸露出来的树根。树在一个土坡上,土坡下是一平面,建有房子和道路;坡上是另一平面,坡边被直切下来,形成垂面,一棵树就立在这切面之边,树根树干底部没于坡土之中,一部分根部裸露在坡面之外。这些露天生长的根由上而下,不断分层分根,像是编筐的竹篾一般,纵横交错,将其周围的泥土和石块紧紧地箍起来,根根虬劲,固住了切面,也支撑了树。树立坡上,岿然不动。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树,生出如此这般的根?

从重庆大学步行去瓷器口,中间经过一段狭窄的巷路,这种树靠路边而立。有几棵是立在墙里,其中一棵挨着街墙而生,并不靠墙,主干挺拔向上,裸露出的根沿着道路方向前后蔓延。中有一条从树干底部发出,沿着墙直直地斜伸出去,足足四米多远。大概是在探明情况后,才扎入路面砖缝里,深入地下。把根伸向远方,避开近旁的拥挤,作为一个树根,它是如何做到的?它有着怎样的智慧?我并不知晓,只能感叹造化钟神秀,自然太奇妙。

在中山四路,我再次见识了这种树。在沿街的墙面上,我领略了这树及其根的风采。其中一棵,主干粗过两个成人的怀抱,主干贴靠着墙,向上发出四个主要的枝杈,再向上枝疏叶茂。其主干之下突出在外的根深深震撼了我。数不清的树根突出墙面之外,根根成团如桩,裸露出来根的高度远超过树的主干长度,近乎两倍;盘系在一起的根横向宽度上大约是树主干的二倍。粗的细的直的弯的,各种根盘结勾连在一起,有的是直立的,有的是盘曲的,但又各有分工,一部分渗入墙体,一部分潜入地下。与其说这是一棵根在外的树,不如说是一株长着枝叶的根。褐色的有条纹的实体,错结的根的虬劲,吸引了过往人们的注意。不少游人驻足观看,拍照。有专业摄影爱好者,支起三角架,端着相机,调试镜头,仔细地大拍一场。

在其边上,另有几棵树。它们倚身墙边,部分把根扎在墙里,倚墙而立,像是从墙上长出来的一样,如翘首以盼的女子,在等待回家的夫君;亦如俊朗的男子,在公开展示自己的英姿,吸引过往的少女。这些树虽然都是倚墙而长,但都直立稳稳的,并不歪斜,无有倾倒之态,即使歪了一点,但其枝叶都是向上的,无数的叶片荫出一块块天地。树后之墙,墙面斑驳,当是老墙,但并没有因树根的渗入突出而出现裂痕。那些根与墙缝紧密结合着,互不挤压,和谐相处,构成了中山四路上一处亮眼的风景。

在逗留山城的日子里,所到之处都是这种树。对于这种树,因是初到山城,了解不多,问起当地人,如同行人所说一样,只说是榕树,只言片语,不甚详细。于是自己上网查询,看了诸多资料后,我心释然。此树是黄葛树,前面所说的根须是它们的气根,可吸取空中水汽。黄葛树是榕树的一种,但只说它是榕树并不十分准确,黄有古老之意,葛有蔓藤之解,二者结合起来,较好地阐释了此树的形态。黄葛树不惧环境恶劣,生命力顽强,处山地能够照样茁壮成长,它有着山城人一样的精神。入冬而叶不落,是很好的城市景观树,故被推为山城市树。

同行的一位朋友,拍了好多黄葛树树根的照片,发在朋友圈,名曰“山城之根”,我为之点赞!一座城,一种树。当年金陵遍植法桐,今人蒙荫;如今山城处处有黄葛,亦得当年植树人之荫蔽。山城,地下多石,树生之不易。就是这黄葛遍植于山城的大街小巷。它们不仅将根深入地下,还在空中生根,吸取雨露风尘,坚强地长成一棵大树。在炎夏里,奉献出一片清凉;在严冬里,依然叶绿如夏,为山城的街巷增加一路又一路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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