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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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曲（组诗）
● 之寒
秋分辞
风，揉碎了秋天的回忆。
河对岸的姑娘戴着斗笠安静地在琴弦上滑行。
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是一朵莲花飘起的山岚。
蚂蚁搬家。渔歌升空。
大地空洞般地沉寂。
远方的几条河流洗净黑白相间的月亮。
几只迷途的蚯蚓，
沿着墙棱找寻泥土里的城堡。
布谷啼鸣。
我手中闪亮的镰刀，其实是半截故乡。
黄昏曲
摘一道霞光就是渔火。
吸一口晚风就是炊烟。
黄昏的石桥上，
几棵狗尾草从惊蛰走到小满，
在野花的唇齿间，
磨出老茧般的幽香。
红日将变成农田的血液。
扁担、犁耙、柳弓还有牛轭，此刻复活。
我和父亲抚摩着乡村的伤口。
我不知道高粱内心隐秘的高度
是从哪个方向飘过来？
平原赋
看见一只斑鸠，
另一根山雀的羽毛尾随其后。
我一直凝视平原冰冷的容颜，彰显孤独、忧郁，
它的青春残缺半个冬天的荒凉。
老了的父亲是磨损了时光的谷子。
平原如水。淹死田埂上的脚印。
这里，这里。燃烧的豆子叶和米脂，
温暖乡村少女白皙的皮肤和褶皱的童年。
天空倒影在橘黄的寂寥空间。
一只肥胖的枯蝶，飞入灌浆的麦子，
抽穗的麦芽发酵出酒香，醉倒苍茫的枞杨林。
那个拾荒的老人，
在乡村公路上捡起半截烟蒂。
坐在大平原的禾场上，吐出淡淡的烟雾。
远方朦胧的香气，一如我秋雨中可怜的心情。
云水谣
小周村以南是相思的云，小周村以北是芳香的水。
流逝的夕光，酽开清凉的茶语。
老妇人习惯的干咳，带不走木槿花开的三味人生。
云是水，水是云。
那条彩云铺就的水路湿润故乡早年的初恋。
那条清泉流成的祥云碾出田野低吟的牧歌。
水是云，云是水。
云水交融的脉管里，彼此让对方的温度，变成自己的温度。
长短歌
阳雀。古木。藤蔓。铜八哥
挖地米菜的小铲子哪里去了？
生脆的灰烬吹向母亲的菜园，拐弯处，
一朵凋零的小黄花险些碰碎昨晚的星辰。
是那些茫然的旧爱吗？
是那些遥远的青天吗？
仿佛是流水的夜，走完庄稼地里疲劳的一生。
苍山游移了我的方向。
琴瑟与洞箫合奏的青藻诗句里，
一枚鲜嫩而娇羞的叶子把我吹进一声寒笛中。
我渴望在一轮琵琶上圆寂，也就是说，
死亡，只是让秋风带走我羞耻的心。
白日已尽，身上落满了冬日的鸟语
我张了张嘴，整个村庄的蝉雨
始终没有落下。
母亲
是炊烟
熏白了母亲的秀发
是黄昏
醉倒了游子的脚印
是岁月
清洗了时光的银河
是月夜
朦胧了大地的思念
今夜，烛光里的母亲
纳着鞋底，墙上
模糊的影子
是我想家的灵魂
父亲
如山 在一片厚重里
阅读史书春秋
如月 在清秀的银河中
朗诵唐诗宋词
如水 在茫茫的经卷内
找寻小令绝句
父亲,一根鞭子挥舞的背影
那头老牛粗重的喘息声
还有石磙碾出来的印痕
点点繁星呵
粒粒谷子呵
一个苍茫的村庄
便是父亲厚重的一生
小瑶曲
拔出的青葱：烟雨中的绿
童谣披上柔软的新装。哦，是
一个人内心残缺的草香，还是
蒜薹中包裹的秘密？
……乳汁沾满奶孩子女人的言语
她的眼神在晃悠
风啊——吹动的风——光膀子男人的粗话
许许多多的乡亲拾起镰刀，满脸堆笑
似乎，割一把露珠里的甘草
比一行大雁的回归更为迫切。
民谣或无伴奏独唱
落泪的人，借一盏烛火
耗尽体内的悲伤
山雀的巢，筑在河水的影子里
越流越远
——我追逐的少年，已
奔跑成老年
和一根寂寞的竹竿独舞
哎，弹唱的星星
被一株株玉米挟持
是的，那是水鸟啄食天空的声音
晶莹的水珠，溅湿衣衫
不可否认，我已戴上一顶
金质的皇冠。
田野之歌
田野，田野
满脸草屑的漂亮寡妇
后面的男人
生活的灯盏
栖落浮沉的凤凰
踩死泥泞的乡路
黑眼睛，给日子一瓢
宁静的喂养
才穿过蔡家湖，这片自留地
又恢复了原样
村落，先民，墓碑及其它
风在和谁说话？
小酒馆里的两个人：
一个僧侣，一个道士
总有打不完的哑谜
恍惚的风，就是美丽和勇敢
爱上月光中的自己
一杆秤，说不清东、南、西、北
向阳的山坡，几棵狗尾草争相敬拜
火石中的心脏
啊，干旱的头颅早已取下灾难
风，继续割破钟声的唇
流血。只有平原的蝈蝈声在回荡
似乎，一些无谓的涂抹只是脊背的荒凉。
断章，无缘无故的白
又有人说起平原，在清凉的午后
仿佛，离去的人自从消失
就没有回来
手持野花的田埂呀
在一团蓊郁中爱着
用积雪草书的诗集
相信那么久的时日
相信高声的流年
一截白，被
秋风吹落的棉田掩埋
是缕缕沧桑的白发呵
又在风中飘……
小马庄的向日葵
沏茶的手缩了回去
收敛的日光，比幻象和倒影
更清澈
我在等待那个播种太阳的少女。
是的，云在思念面前薄了又薄。
牛羊早已入圈。而艰难的雨
还要被渴上半年。
芦苇的咳嗽，惊动微弱的呼吸
只是，文森特•梵高，这个病孩子的日历
怎能穿越人间的思想？
人间的植物
人间的果实
一匹识途的老马，怎么也走不出
红日的脚印。
小张庄之秋
一部灰色的地方史，擦洗黎明。
三两白芍。
沦落天涯。
柴门紧闭。
一盏烟花中的晨光，在露珠里受孕。
慢条斯理的老牛和一记伤害
敲开铧犁的闪电。
小张庄：灰绿的石头上
一个残存的秋天——
难道是热烈的棉花熟了？
一群山坡上的绵羊，叫出村庄
无边的日光与悠远。
我心爱的姑娘是牧羊少女。
她的鞭子声，抽打我掩藏的思念。
倘若平地上的干雷再次响起
她的初夜和微笑
将在干暖的石子路上——
滚落一块生锈的铁，静候冬天。
小周村的月亮
牵住时辰的马厩。无法放牧
冰冷的钟声，敲了一次、两次、三次
我多么渴望遇到一群圣经中的鸟
衔着羽毛疼痛四方
和月光。在星空坠落之前
发烫，沉重，埋入疆土
黄昏
在我的胸口积聚，是火焰
硌痛冰的肋骨后
燃烧的唇。
黄昏在秋天手持光明
说出星宿准确的牧歌
我无法抓住黑夜前的血色
只得注视苍茫和它
一起流泪，漂泊，甚至
躲在史书里饥饿千年
献辞
灯，一明一灭。火，一灭一明。
在村庄的深处
谷子裂开，像流星落下
雨一样密集的蛙鸣
应该感谢——
焚烧的粪香和一段
婴儿的啼哭，风吹袭
一把匕首里的战争
一把锄头上镌刻的锈迹
化石一样清晰
假如，一只蝙蝠滑行
汹涌着太多的黑暗
谁？会手捧菊花
安葬死去的亡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