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与争春色(外二篇)
●顾伟红
夏的浅刚及了脚踝,漫延过露水打湿的布鞋,春便迫不及待的告别,一水袖的花瓣散落,等不来荷锄葬花的人,漂浮在桃花水之上,下落不明。
不与争春色吧。四月的天气,茵陈转蒿,盘遗路畔径间,安静的生出灰来。
采小黄花小紫花几朵,洗净一白骨瓷,瘦消在偏隅的暗里。
紫藤垂入春门的深处,老墙裂隙,长草掩扉,推不动,许多绚烂。
不与争春色吧。河边鼓起蛙声三四,鱼吐涟漪五六圈,菖蒲揽水而照,紫衣待妆。
吮水而生的萍,青青绿绿地摇晃,无根无痕地零转。
采药的人河边浣草,春水湿袖,浑然不觉,复又盈盈顷筐,淹没在洪荒日晚,找不见。背后春暮花谢,花谢花满天。
不与争春色吧。月初杨柳,青涩而俊卓。翻一本书给月亮读,月色朗朗,字字生香,袖口的胭脂红却褪至了枯槁白。晚睡的人在窗前,只看月色,不浴月光。不与争春色。
藕
晨起穿了厚衣,去菜市。
还没到,远远的人声就热乎乎地扑过来,早市的喧闹声把诗意的秋凉打薄,摊在鏊子上,烙成一卷卷香喷喷的煎饼。最吸引我的,还是摆在地上的一节节的莲藕。
没有哪个女子不喜欢莲吧,从夏的莲心藏茶,至秋初的莲子煲汤,然后是雪白的莲藕,可以一直吃到霜降的,补血养心怡情。
你真会挑藕,卖藕的大姐看我都是拿藕尖。
至家,洗净,削皮,藕肉细嫩,还不忍心没用力刀就下去了,藕片破开时的声音想到了纤手破新橙。切好,盛一碗水,放入盐、面粉和白醋,面粉包裹白藕淤泥的点点记忆,盐抹杀前世的牵牵绊绊,白醋安稳莲藕上岸后的惊慌失色。
一块姜,黄色,切片,几条青红椒,红绿相间,切三角形备用。
十分钟后,清水冲洗藕片,一片片,清莹中透着微蓝。水中放盐,几滴油,白醋,烧开,莲藕投入滚开的水中焯几下,捞出,过凉。滚烫后的透心凉不知道莲藕怎么想,可是谁的满心热忱又没有被这样过凉过呢!锅热,油响,姜和青红椒炸炒出烟火的气味,倒入藕片,放盐和糖,再溜一圈水芡粉,莲细藕嫩,小火翻炒,盛出装盘。
我有一蓝色荷叶盘,整个盘型是一张荷叶,叶边此起彼伏,每每用它盛雪白的藕,名曰,荷藕盛。
还喜一种吃法,生吃藕片,一只蓝小碟,就用蓝,绿亲近了些,还是蓝轻轻远远的,摆上几片刚切好的薄薄脆脆的藕片,不放佐料,脆生生,有微微的清甜。适合一个人吃,咀嚼着自我,或者被自我咀嚼。
清秋,生藕片,白菊,也许,骨子里的凉淡才是你的安然之处吧。
你试试?
小雪
小雪:初候虹藏不见;二候天腾地降;三候闭塞而成冬。
念出小雪这两个字,就好像看到一个细眉薄眼的女孩子,扎着两个小辫子,一转头,一双晶亮的明眸。
一大早,阳光就来打探人间对于雪的期待,亮亮地躺在远处人家的灰瓦上,遥遥看了,让人误以为是雪的白。就当它是雪吧。
古书上说,今日起,虹藏不见,其实,已经很久未见虹。记得夏季有一日看到朋友圈里有彩色的虹,就跑出店铺看,楼层高耸,又盘节错层,纵是彩虹有心撘桥也是无奈,哪里是小雪的事情啊。
小雪封地,农家渐渐把手袖了起来,暖和的日子,找个屋角,把自己的当年勇包裹好,那么一点轻飘飘的东西怕风刮走似的,拼命抓住它让它和自己的肉体重合。别人家的碗碟叮当响随风去吧。土地就交给老天爷照看,能让老天爷给做工的,也只有农家了。
捡拾几片霜红色的叶子,放在手掌,不为作诗,也不做书签,就用作在太阳下想象:小雪落在红叶上,落了叶缘一圈的白。
最爱两个节气,一滴白露,几颗小雪。皆是白,再冷一点,就剔透了,可以串起来做个风铃,摇玉曳香。香,也是冷,当然不是宝姐姐的世故冷,也不是林黛玉焚稿后的风吹灰烬冷,是,芦花白处,浅月八分的冷。
夜来的早了,有时一个转身窗就黑了,就好像窗内茶杯里的水还冒着扭捏的热气,哈的一个人红了眼,另一个人却已经淹没在窗外。两只猫开始追着阳光睡,从这个阳台睡到那个阳台,没有哪个生灵不喜爱温暖吧,睡一觉,把贪嗔痴都晒软了,融化了一地,阳光是有洁癖的,它拿着扫把就给扫走了。红炉炭火未生,晚来晴,饮一杯还尚早,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