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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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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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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饭

1984年7月,我从人民银行泾川县支行调到人民银行平凉地区中心支行工作,工作地也从泾川县来到了平凉地区。那一年我21岁,行政24级,每月工资42.5元,28.5斤供应粮。单身的我在单位食堂吃大灶。

那时候的我,年轻、钱少 、粮少,又爱打篮球、爱运动,不够吃是很正常的。一般上午吃两个馒头(四两),一碗稀饭(一两),中午四两米饭,下午四两面条,一天下来就得一斤三两,标准供应每天却不到一斤。街道上也有食堂的,一碗素面二两粮票,8分钱;烩面二两粮票,2角2分钱;一个馒头二两粮票,5分钱。工资低,粮票也缺,不可能经常到外面买吃。这28.5斤口粮中还有30%的杂粮,杂粮食堂也不经常做。老鲁师蒸的黄面馍真好吃——遇上食堂卖黄面馍的时候,我就多买些,吃上两三顿。

我家在泾川农村,不可能周末回家去吃饭。为了节省粮票吃饱饭,最初几年的周末,我都是早上睡个懒觉,10点多钟骑上自行车到柳树巷小姨家去蹭饭。一到周末,小姨一家就等着我来吃饭,吃过中饭,我通常在小姨家睡午觉,睡醒后或者看会书或者闲坐,就是为了等到下午六点吃了晚饭再回单位。我在小姨家吃面条一直吃干面,在那个年代,吃干面,是一种最高待遇。在农村一般是给亲戚或者家里重体力劳动、或者家里的独生子女才有吃干面的待遇。同样多的面粉同样的人数吃汤面够了,吃干面就会不够吃。可见当时小姨是多么疼爱我这个外甥。我在小姨家每顿都要吃两碗干面,然后再吃一碗汤面,这才吃饱了。

后来,我多次回忆追问自己,那时候的周末只星期日一天的休假时间,为什么我不到别处去玩,却要一整天待在小姨家专门等着吃两顿饭呢。结论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蹭饭。这样可以为自己节约一些钱和粮票在周内也能吃饱肚子。

现在想起来,我那时候的行为,对小姨家的生活也是有一定的影响的。小姨一家是八十年代初因小姨夫“右派”平反后从泾川县太平乡农村返回平凉城的,当时小姨家里人口多,表哥、表弟、表妹与我年纪相仿,都是吃饭长身体的时候,还时不时有从老家泾川到平凉办事的亲戚也会来小姨家吃饭,小姨家也是凭粮本子买粮吃饭,粮食一点点也不宽余。只有品尝过饥饿的人才能感悟到招待人吃饭,那是多大的礼遇。我每个星期天去,小姨全家人都热情有加,全家招待我。冬天寒冷,表妹早早就生好房间里的炉子,连煤炕都续好了。夏天炎热时节,表哥就买了西瓜等我。在小姨家,我感到一种平和、安详、快乐,有一种家的味道在升腾。周末在小姨家吃饭,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那种幸福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是那样珍贵真诚。

这样的日子过了八年,直到结婚后,才觉得能吃饱饭了。那时候已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了,中国经济改革已经走上了快车道,工作人员工资增加,粮票取销,满街的川菜馆让平凉人吃了个不亦乐乎。我工作忙了也能够靠自己的工资就吃饱了,去小姨家蹭饭的事也就越来越少。但是每当逢年过节时,小姨父一定叮嘱我要来他家吃饭,不停地告诉家人:爱民爱吃面条,一定要让爱民来吃一顿手工面。后来,平凉街道几家灵台手工面馆开张了,我就想请小姨父去吃一碗手工面,可是那时候,小姨父已经病得很重了,一直到他去世,我都没有实现请小姨父去灵台面馆吃面的愿望。这成了我终生的遗憾。但是逢年过节,我就想起了周末到小姨家吃饭的情景,想起小姨一家热情的招待,内心感到温暖。

后来我有了孩子,每年拜年,正月初二去岳父家,正月初三一定是去小姨家,这是雷打不动的。我带着孩子,从他一岁去就给他姨奶奶拜年,小姨夫、小姨,表哥、表弟、表妹都要给我孩子给压岁钱,从10元、20元、50元,到100元钱,这压岁钱数字的变化也是中国经济发展最有力的印证。

再后来,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的提高,像我这种去亲戚家蹭饭的事情再也不可能发生了,但是随之变化的是在下一代身上,亲情的淡漠,亲戚之间交流少、走动少,反倒是对我们这些年长亲戚之间的频繁来往不以为意。包括我的儿女在内的年轻人,微信中的好友有上百个,逢年过节发微信、发红包,即使哪个友友在圈里发个表情,也会有人问讯的。中国节、外国节,甚至让我们叫不出名字的洋节也会祝福不断——发问候语,发表情包,发红包。但是他们极少有家门户族堂兄弟、堂姐妹的电话号码,很少知道他们的家住在哪儿。

人与人之间的陌生,就是从亲情、亲戚之间的淡莫开始的。就连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也对我的怀旧、我的惦记亲情、念叨亲戚、问讯家门之事心存疑虑。

这样巨大落差形成的沟壑不可能都责怪到孩子们身上。长辈的教育、引导,社会公益的疏导是必不可少的。不可能一下子填平的,也许再也填不平了。我还是希望一代代人都能够珍惜亲情,培育亲情,享受亲情,那毕竟是人与人之间最珍贵的感情。

草就于2020年7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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