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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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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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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诗人在泾州举办的一次大型笔会

泾州笔会第一个寄来稿子的是著名诗人项斯。项斯是会昌(会昌,唐武宗年号841-846)年间的进士,早在开成(开成,唐文宗年号836-840)年间,项斯的名气就已经很大了。国子监祭酒(教育部长)杨敬之写诗称赞项斯:

几度见君诗总好,及观标格过于诗。

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

杨敬之这首诗是说,以前他就听很多人说项斯的诗多么好多么好,待见了项斯,才发现他不但诗写的好,而且人长得更漂亮。我这人一辈子最不会掩饰别人的优点,见人就想夸奖项斯。在杨祭酒看来,项斯的诗、人都是绝品啊(标格,指相貌、姿态美丽)。杨敬之的这首诗竟成了唐代最流行的广告用语,比张藉赠朱庆余、顾况赞美白居易、韩愈给牛僧孺题字更加地成功。因此事件形成的固定词组“说项”在如今现代汉语中还经常运用着。项斯这次送来的诗是:

《泾州听张处士弹琴》

边州独夜正思乡,君又弹琴在客堂。

仿佛不离灯影外,似闻流水到潇湘。

项斯是浙江台州人,是台州的第一位进士,一千多年前的浙江台州就与泾州(川)有来往了,如今的浙商在泾州(川)成立了浙商商会,形成了气候。项斯在泾州不是公干而是私游,看他那浓浓的思乡情,可见离开家乡时日不短了,而且又一时半会回不去,于是才有泾州独夜的思乡之情,才有“似闻流水到潇湘”这样浓的化不开的情感生发了。

项斯是南方人,他到泾州是拜见宰相牛僧孺吗?以项斯在家乡三十年隐居的性格他不会去专门拜见哪一位达官贵人的。是去看望李商隐?李商隐不喜交际,再说李商隐当时是在泾源节度使岳丈大人王茂元手下谋食,十分的郁闷,哪有心思请朋友远来。最可能的情形是项斯为哪一位红颜,放下公安局长不干,请了15天公休假,千里迢迢从浙江台州赶到泾州看望那个她。谁知红颜不见,秋天的泾水,却滔滔不绝,似项斯绵绵的恋情,阻隔了诗人南归之路。他的《在泾州听张处士弹琴》获得泾州笔会三等奖。

温庭筠到泾州是在冬天,他当然是来看老朋友李商隐的。李商隐属于保暖瓶型性格,外冷内热,只是一生不得志,经济拮据,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银子交结文朋诗友,但是那些诗写得特别好的诗人,他还是非常喜欢交往的。温庭筠就是他请来的朋友。温庭筠来泾州,是因为还有与他一起在国子监上过学的老同学令狐绹在泾州闲逛,令狐绹的父亲是曾在泾源担任节度使的令狐楚。令狐楚公文写的非常好,他写给朝廷的汇报,皇帝能从众多不署名的奏章中看出是令狐楚的手笔,令狐楚又很看重李商隐,不但让李商隐担任他的高级秘书,还让令狐绹等几个孩子都跟李商隐学习诗歌创作,李商隐除与令狐众公子一起热心讨论诗歌的创作外,还认真地学习令狐楚那高明的奏议写作方法,终于学到手了。温庭筠那会儿刚刚离开了鱼玄机家中的家庭教师一职,他很喜欢鱼玄机的美貌,可惜自己相貌丑陋,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躲开鱼玄机那妖艳迷人的眼波。

唐代泾州是京畿西大门,繁华异常,早年先皇帝李世民与枭雄薛举在泾州大战一年多才奠定了大唐的基业,如今大唐宰相牛僧孺的家就在泾州府辖下的灵台县,温庭筠与李商隐痛痛快快地聊了几天,游王母宫山,逛善女湫,看北魏石刻,黄米酒喝的口滑,终于觉得自己还不是最不幸的人,即兴做诗一首:

《回中作》(回中,泾州古称)

苍茫寒空远色愁,呜呜戍角上高楼。

吴姬怨思吹双管,燕客悲歌别五侯。

千里关山边草暮,一星烽火朔云秋。

夜来霜重西风起,陇水无声冻不流。

温庭筠吟罢,李商隐随口说道,望洋兴叹冻不流,只因霜重西风起。

酒喝的二二糊糊的令狐绹问,望洋兴叹与此诗何干?温庭筠不高兴地责怪道:望洋兴叹典出《南华经》,老同学啊,那是常见的书,有空了你要多读读书。别整天泡在美女窝里不起身。让温诗人想不到的是自己不经意的这么一句话,令狐绹记了一辈子。令狐绹后来当了宰相,主管教育工作,一位官员举荐温庭筠,令狐绹随口说到,温庭筠诗是能作几首的,可惜人品太差,还是不要大用的好。于是在唐代进士档案库中,始终没有装进温庭筠的进士档案资料。温庭筠的这首诗获得了优秀奖。

获得优秀奖的还有戎昱的《泾州观元戎出师》、王昌龄的《山行入泾州》、徐珩的《日暮望泾水》、喻凫的《晚次临泾》、李嘉佑的《题灵台县东村主人》、张藉的《泾州塞》、李频的《赠泾州王侍御》、杜甫的《近闻》。

唐宪宗主政时,北方戎狄部族经常南侵大唐,宪宗召开军事会议讨论对付戎狄部落的办法,一位大臣就提出了和亲的建议,并且说,和亲有五种便利,而且也不费我朝上千万元的军费开支,那是多么简便易行的法子啊。这个提议一出,其他大臣纷纷附和,宪宗看看会议风向不对。就改变话题,说他以前曾读过一位诗人写的诗,姓氏比较怪,你们谁知道他的情况。

宰相说,是不是包子虚或者冷朝阳。

宪宗说,不是,我记得他的一首诗是这样写的:

山上青松陌上尘,云泥岂合得相亲?

世路尽嫌良马瘦,唯君不弃卧龙贫。

千金未必能移姓,一诺从来许杀身。

莫道书生无感激,寸心还是报恩人。

听了宪宗的朗诵,侍臣说,这是一个叫戎昱的诗人写的,写这首诗时还有个故事呢。戎昱是荆南人,长得很帅,诗写的很好,谈吐风雅,只是考了多年进士,一直没有考中,就到一些城市漂荡。人虽然没有半点功名,志向却很是高远。他旅游到湖南,喜欢那儿的山水,就暂时居住在那儿。恰巧廉察使李夔到桂林视察,顺便到湖南旅游,晚上正坐在宾馆院里赏月品茶,忽然听到墙外有人高声朗诵诗歌,李夔听到那美丽的诗句和清纯悦耳的男高音,很是喜欢,连忙叫人请进来相见,李廉察使与之交谈后,发现戎昱满腹诗书,人也长得英俊漂亮,就聘请戎昱做了自己的随身秘书。后来戎昱随李夔回到京城长安。京兆尹(长安市的市长)李銮有一个女儿,貌若天仙,很喜欢戎昱的才学,更喜爱戎昱的一表人材。李銮也很欣赏戎昱的才华。就对戎昱说,我想把女儿嫁给你,可是你的姓氏太奇怪了,能不能把你的姓氏改成通俗一些。戎昱就写了上面这首诗。

宪宗说,是的,我说的就是他。他还有一首诗写得很好,我念一遍大家听听:

《咏史》

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

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岂能将玉貌,便拟静沙尘。

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

宪宗朗诵毕戎昱的诗,大臣们才知道宪宗不同意和亲的方针,即刻改变了态度,一致倡议采用军事行动坚决打击戎狄部落。宪宗一看大伙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就说,戎昱现在还在做秘书吗,不如叫他去做朗州刺史(市长)吧,想来武陵桃花源足可以满足诗人的雅兴。

戎昱一生不但喜欢写政治题材的诗,他还喜欢做随军记者,这次他选送的稿子是写泾州军队出征情形的:

《泾州观元戎出师》

寒日征西将,萧萧马万丛。

吹笳覆楼雪,祝纛满旗风。

遮虏黄云断,烧羌白草空。

金铙肃天外,玉帐静霜中。

朔野长城闭,河源旧路通。

卫青师自老,魏绛赏河功。

枪垒依沙迥,辕门压塞雄。

燕然如可勒,万里愿从公。

(元戎:指大军)。

王昌龄是开元(唐玄宗年号713-741)十五年的进士,先是被聘用为汜水县县尉(公安局长),后又升为正九品上的校书郎。王昌龄诗写的很好,过日子却不是很在行,回老家种地时,因为地畔纠纷,得罪了县太爷的弟弟,被县令闾丘晓设计杀害了。后来闾丘晓调到河南工作,因工作违期,被河南尹张镐判为死罪,闾丘晓上书张镐,以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为由请求免去死罪。张镐在刑场上问闾丘晓,你杀王昌龄时可曾想到他的父母与子女谁赡养呢。王昌龄是大名鼎鼎的大诗人,他以写边塞诗著名,应该是见惯了西北凛冽萧条风光的,不知为什么,这次他选送的描写泾州的诗,情形有些凄凉:

《山行入泾州》

倦此山路长,停骖问宾御。

林峦信回惑,白日落何处?

徙倚望长风,滔滔引归虑。

微雨随云收,濛濛傍山去。

西临有边邑,北走尽停戍

泾水横白烟,州城隐寒树。

所嗟异风俗,已自少情趣。

岂伊怀土多,触目忻所遇。

徐珩的《日暮望泾水》却是一幅自然主义描写的优美诗篇:

《日暮望泾水》

导源径陇坂,属芮贯嬴都。

下濑波常急,回圻溜亦纡。

毒流秦卒毙,泥粪汉田腴。

独有迷津客,怀归轸暮途。

喻凫是最早关注自然环境的诗人之一,他在《晚次临泾》中描绘了只知尚武不知崇文的泾州土著人形象,混浊的泾水让马也胆怯不敢渡过,更让人忧虑的是一天到晚都在焚烧蒿艾,弄得乌烟瘴气的。

《晚次临泾》

路入犬羊群,城寒雉堞曛,

居人只尚武,过客漫投文。

马怯奔浑水,雕沈莽苍云。

沙田积蒿艾,竟夕见烧焚。

战争是诗人们描绘最多的题材,在李嘉佑的笔下,战事频繁,民不聊生,在他的眼里泾州是一个衰败没落的边塞之城。

《题灵台县东村主人》

处处征胡人渐稀,山村寥落暮烟微。

门临莽苍经年闭,身逐嫖姚几日归?

贫妻白发输残税,余寇黄河未解围。

天子如今能用武,只应岁晚息兵机。

泾州是唐代的西大门,战事频仍,在著名诗人张籍的笔下,泾州战事逼近,情形万分紧张。

《泾州塞》

行到泾州塞,唯闻姜戍鼙。

道边古双堠,犹记向安西。

但在诗人李频的笔下,却因短暂的战事间歇,泾州出现了一番祥和温煦的景象。

《赠泾州王侍御》

一旦天书下紫微,三年旌旆陇云飞。

塞门无事春空到,边草青青战马肥。

杜甫一向关注政治,关注天下安危,他的《近闻》诗仍然保持了一贯的政治主张:

《近闻》

近闻犬戎远循逃,牧马不敢侵临洮。

渭水逶迤白日净,陇山萧瑟秋云高。

崆峒五原亦无事,北庭数有关中使。

似闻赞普更求亲,甥舅和好应难弃。

甘州著名诗人李益早年因诗成名,后又因女朋友的事闹得天下人尽皆知,这次他写的《观回军三韵》获得了二等奖。

《观回军三韵》

行行上陇头,陇月暗悠悠。

万里将军没,回旌陇树秋。

谁令呜咽水,重入故营流。

李益笔锋指向当政者,直笔问道:“谁令呜咽水,重入故营流”,情感凝重,让人心怦然而动。

唐代诗人在泾州举办这次笔会,是李商隐倡议的,他自然不甘落后,选送了两篇诗作,一篇是《瑶池》,评委们以为如果诗人不送《安定城楼》,《瑶池》无疑是第一名,但如果有了后者,《瑶池》就只能屈尊次席了。不是说《瑶池》不好,是因为《安定城楼》在一千多年后还能被选入大学语文课本。

《瑶池》

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

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安定城楼》

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

贾生年少虚垂涕,王粲春来更远游。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鵷雏竟未休。

这次笔会,还收到了著名诗人沈佺期送来的《陇头水》,岑参的《初过陇山途中呈宇文判官》,孟郊的《古意赠梁肃补阙》,柳宗元的《泾水黄》,牛僧孺的《席上赠刘梦得》,许棠的《过分水岭》,胡曾的《瑶池》、《回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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