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的黄是一种苍茫
无端地觉得这是一句很有意境的诗,常常就在心里念叨,不明白先生何以用这句话作题目,却在诗句中写成"野花的黄是一种寂寞",是先生手误,还是印刷错误,都不是的,因为在两个选本上分明都是这样印刷的。于是更加不明白也更加地引起了我对这句诗的好奇兴致。
秋已经来了很久了,天一天比天更冷了,天一冷就不想写字了,何况心里又极不舒服。网上的文章就像收割了秋庄家的田野,只有残叶枯枝,荒草败花,好文章呢,像蒲宁的《安东卡的苹果》那样的好散文在哪里?依然是小打小闹,依然是小情小趣,沉寂到了极点,寂寞都孤独得没有了意思。
野花的黄是一种苍茫,这是秋天的景致。
秋天其实很美的,俊美的杨树是伟岸的树中丈夫,杨树叶的灿灿金黄色,悄悄地铺盖了绵软的一地,树上的杨树叶还是那样的金黄灿烂,分明是经历了春的缠绵夏日的暴烈后的秋之小憩。松树依然在一片片金黄中翻腾着一团团墨绿,沉寂的山沟依然是那样的沉静,小溪细蛇样悄悄地流淌,一束羊胡子草长得美丽极了,像青春洋溢的姑娘的秀发,绿油油地披在山坡,分明就有一个婧丽的面容在秀发中隐显,只是少有人欣赏,明年这羊胡子草还能长这么美丽吗?又有谁来欣赏?
一只锦鸡刺啦啦从山坡飞起,它和我一样地孤寂,可惜了那一身花簇样的羽毛,只在草丛中一闪,就掩入山那面去了。
野花的黄的确是一种苍茫,黄菊花开得灿烂,一簇簇,一丛丛,兴然沛然,在枯草荒凉的山沟中唱着一种苍茫雄浑的歌谣。未开的花蕾,挺然翘然地肃穆成少女乳头样的圆满鼓鼓的红晕,是为了吸收足够的热量,一待花蕾初绽,就染成一派金黄的甜甜笑靥,随微风晃动;蓝菊花也不甘落后,与黄菊花争着抢着铺满山坡,一朵朵一片片将蔚蓝色的甜蜜铺张。
草丛中的蘑菇少有人采摘,秋雨浸淫的肥大苍黄,已然不能食用了,还有地耳,也让秋雨滋润的身宽体阔,城里人的地耳包子,得明年才能吃上。就想起先生的另一首诗来:"山里的野花,不摘的都落了。树上的果子,谁摘了谁吃。家里的鸽子,飞出去还飞回来"。思想的花朵,不摘的也落了,有多少闪光的思想都凋落了啊,就连先生的这首诗,又有多少人能看到能欣赏呢,好在先生下面就接着说了,"树上的果子,谁摘了谁吃",恰好是我摘了这枚思想的果子,"家里的鸽子,飞出去还飞回来",不见得吧。
人是个很容易悲哀的动物,有时悲哀的简直无法活下去,却又不得不继续生存。孤寂到无话可说是怎样的一种苦痛哟。
野酸枣长在险险的山崖边上,一颗颗是血红的珍珠,挂在山崖边上,才没有人侵害,才能保持这艳艳血红纯粹,长了一身尖锐的棘刺,谁敢采摘。低头摘酸枣,轻轻地压下酸枣枝,一手拉住,一手小心地采摘,得用十二分的心思,脚下是十几米高的山崖,柔韧的酸枣枝倔强地挣挺着枝杆,把我往崖下拉,两个多小时后,已是大汗淋漓,却喜三个口袋已经胀鼓,免费的日光浴让人痛快中感到一种简单的美。凝目四看,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也在弯腰采摘酸枣,就记起张岱的《湖心亭游记》那篇精妙的短文,以为我最痴,不想还有人比我更痴者。独自在山间摘酸枣,在炎炎的秋日里,在寂寂的山沟里。
路过一条沟,名叫女儿沟,是人们很少涉足的山沟,独自走过,头发都森森地作响。早年间,有一对男女在山沟中幽会,一群人就将他俩堵在窑洞中用土坯塞住了窑洞口,那女的变成一个美丽的狐狸从窑洞中跑了出来,男的变成了一条大蛇,人们垒住窑洞,蛇就钻塌墙壁,人们垒几次,蛇就毁几次,人不敢再垒了,自此这山沟就荒废了。先生曾因此而写过一篇散文的,但我并不认同,那样艳丽的情事,谁是错者呢,想是那位偷窥者,追求不到那其中的一位,恼羞成怒妒火烧心后告得密吧,只是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现在的只是一条荒凉的山沟。
黄泥小院门口,一株大丽花开得正艳,一个农家少女穿着碎紫花衫梳理着大丽花青翠的枝杆,艳艳的三五朵大丽花中有一张甜甜的青春笑脸,路边石头上一位老人偻佝着背眯缝着眼向着太阳,烟锅中冒出淡淡青烟袅袅娜娜地飘向湛蓝湛蓝的青天。
人生的寂寞不也是一种苍茫?这也是人生的一种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