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恋无罪
——读王晓燕的小说《盲》有感
在我读过的小说中,很少有让我读过两遍以上的。《盲》是个例外。例外的并不是说这是一部多么艰深晦涩的作品,而是这部作品让我看了心绪不宁,五味杂陈,有话要说。
第一次读这篇小说的感觉是这又是一部琼瑶《窗外》式的作品。我这样说,不但天资聪颖的其他读者不同意,就连写这篇小说的作家也不会答应的。如果说这是一部《窗外》式的作品,那就太低看了这位作家。与其说这是一部表现青春期心灵冲突的小说,不如说这是一部阐述人性复杂述说人的情感难以捉摸的作品要准确的多。其艺术性远远高于《窗外》,但它确实又是披着一件《窗外》式外衣登场的小说。其主旨深遂,艰涩,不易阅读,却又是一部思想内容深刻,形象刻画准确,成功塑造了典型人物和典型环境的文学作品。显示出作家对生活的独特悟性和精湛的语言文字表达能力。作家在作品中流露出,这是一部爱玛、洛丽塔一类题材的作品,如果作家是想要达到这样的目地,那么作家做到了。
让我惊异的是作家那特有的充盈才气,这才气是张爱玲式的,不是萧红式的。短短的一万四千多字中,其张力远远超过了传统短篇、中篇小说的含量,说这是一部小长篇也是可以的。在这样短的篇幅内,作家表现了极大的剪裁能力,无论是开篇交待被主人公无意伤害的柏坤婚姻生活,还是在行文中好似不经意的一句柏校长的话,就完成了这个人物的画象,而像称呼父亲为柳老师、母亲为吴大夫那样的用语,好似是作家随手拈来样的,却是作家匠心独运,那是青春期孩子对父母的一种拙劣叛逆。相对于更加形象的语言表现能力,这些都是作家的一些小把戏,文中穿插柳老师未有结果的恋情、主人公涟茜的食欲亢奋才显现出作家那特别强的作品形象暗示能力,至于像“她听到他那奇怪的吞咽声”、“温软的激荡一下猛烈了,身体却变得僵硬起来”这样极具张力的句子,其后潜伏的无限广阔的想象空间,仿佛作家随意拈出一斑即让你窥见了全豹。让我感叹不已:人与人粗看起来好像一个个都差不多,但细一琢磨人的能力却千差万别,好比丁俊辉打台球,别人就根本比不了。人比人活不成啊。
作家的形象表现能力仿佛是一台高清晰度的摄像机,把所要表现的物事纤毫毕现地置放在你的面前。又好比一位高明的雕刻大师,把认为该雕刻的轻轻用刻刀析出,不该下刀的地方反而因此包藏的更隐蔽了。了不得呀。如果作家继续努力,如果作家愿意,如果作家用对力,谁敢说中国就不可能再出一个曹雪芹呢。
让我反复研读,五味杂陈的原因是,作家为何要选择人生的这一段来表现,为何在表现中要采用欣赏的方式(也许作家是不自觉的)。青春期心灵冲突不是不可以刻画,别的作家也不是没有表现过。让我用最庸俗的思维方式替作家思考,人们画画、摄影都选择那些最美最好最艳丽的情景来表现,可作家为何要选择这一段相对灰暗的情感场景呢?这一段完美吗?它是那样的残缺甚至是残酷的;虽然真实,虽然曾经发生,可真实的就该表现,曾经发生的都要去表现吗?当然,作家也许有作家独特的用意,那么作家这样给力描写是孤芳自赏?顾影自怜?是黛玉葬花,还是在自慰?
自慰难安啊。那怕是你的灵魂。
虽然作品是表现个性的,是刻画典型形象的,但过度扭曲了的个性该张扬吗?这样让人心灰意冷的典型场景值得回味吗?作品中并没有反思这些。当然我要求的并不是要那种虚伪的道德评判。我想说的是在事隔六年之后,作为成人的主人公仍然延续着青春期的那种“那时你就习惯在自己的精神领地过一种离群索居的生活”,这是柳老师对涟茜的理解或曰认可,抑或也是涟茜对自己成年后仍然一如既往的一种肯定——把自己的瞬间快乐建立在别人久长的痛苦之上。青春期时突然的要去农村看麦子,成年后又继续敷衍心理医生杨黎明(这是作家另一个短篇《烟灰》表现的主要内容,在《烟灰》中作家继续了那种不为世俗所包容的生活方式)。作家到底想肯定什么?想赞美什么或曰默许什么。一个人对现实生活不满,并不能成为以戏弄他人为自己生活内容的理由。
“我爱她,有错吗”。作品中反复出现的这句话,似乎在问世人:恋爱有罪吗?
没有。你爱她,没有错。恋爱也没有罪。
可是你用这么大的心思表现这些,用这么精致的文字去表现,用这么高明的艺术手法去表现这些,意义何在?值得你这么去做吗?
不可否认,有时候人们有些情感的表达与抒发,确实是错误的,并且因为自己情感的不妥表达而伤害他人。作为个体的人完全可以去抒发,去表现,甚至不惜以身试法——最后让法律去评判。但作家如果去表现这些生活现象,就包含着作家的价值观。艺术家表现的山美水美人美就已经融入了艺术家的个人价值评判。人性中本有恶的一面,总有自以为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和事发生,现实生活中永远有着意伤害别人的人和事,这些人可以终生不去省悟,可以不去检讨,有些人终生也逃避了法律的审判,这些伤害人的行为也用不着一一去道歉,但却不值得人们去弘扬,更不值的作家去大书特书。古人说:文章为世用者,百篇无害;不为用者,一章无补。我以为,在作家那心高气傲的心性中并没有特别地厘清人类生存的价值观。人类生理生存并没有多大意义,只有人类丰富美好的情感才是人类得以繁衍至今的最根本所在。这正是作家特别有才气也正是此篇作品让我看后五味杂陈的原因。
我知道我抬出鲁迅先生,作家也不一定服气的:“自然,做起小说来,总不免自己有些主见的。例如,说到为什么做小说吧,我仍抱着十多年前的启蒙主义,以为必须是为人生,而且要改良这人生。(鲁迅《我怎么做起小说来》)”
郭文斌说:“作家应该带着一种布施的心态去写作,这个布施不是给读者一块金或银,而是给他一个火种,或者说给他一杯水,让他的那一颗明珠恢复到本来的面目,让读者本有的心灵明珠焕发出光彩,这也是感动之所以发生的所在。(郭文斌《寻找安详》)”
能写出《盲》这样精彩小说的作家当然明白:作家即使抛开道德责任或曰生活底线,还是应该自觉地去表现去弘扬那些在人性、人心中向善向真向美、闪耀着人性光辉的方面。
虽然每一个人都会离开人世,但是他创造的艺术作品却还要影响以后一代代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