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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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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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癫山

癫山

到背后洼割麦子那天,我五点多就起来了,想早早地把麦子割完,下午复习功课。爸爸说,早干什么去了,这会儿想起学习了。对于我提出要复习考大学不想割麦的要求,一口否决,脖子犟犟着愤愤不平地扔来一句话:

“你能考上大学,老子就不当这农民了”。

背后洼是分给各家的自留地,麦子黄的早一些,大人天天都在生产队劳动,没有功夫去割麦,就把割麦的差事交给了星期天不上学的孩子。

那年我15岁,与几个邻家的孩子一同到背后洼割麦,在一起说笑着,并不觉得太累,割完麦子大概已是下午一点多钟,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麦子割完只是完成了三分之一的工作量,还要把麦捆从山崖上一捆捆地背到山沟的小路上,装在独轮车推回家才算完成。山崖上没有成形的路,只有小孩子手样大的小脚窝,一次最多能背两捆麦,第一次背麦捆我就累虚脱了,路上歇了几次,早上说笑着背诵中学课本中的“今天胡队长教我犁地,我嘴上不说,心里很不服气。谁知一犁地才知道犁地的艰难,不一会就汗流浃背”的话语早已没有了,小伙伴们也都一个个龇牙咧嘴的,但是都还是闷着头鼓着劲背麦捆。

背麦捆累,往独轮车上码麦捆难。新割的麦秆又湿又滑,极不好码,我手劲不大,捆得不紧,崎岖的山路小石子多,雨水冲刷的小沟更多,推着重重的独轮车行走在这样的山路上,仿佛推着负重的车子在沟边上扭秧歌,车上的麦捆颤颤抖抖地就往一边斜过去,眼瞅着独轮车倒了。东奎、改虎帮着我往车上码,码好推上一会,麦车又倒了。东奎饿得受不住了,先推着自己的麦车子走了,剩下改虎也想走,看我孤单,就远远地推着自己的车子在前面等我。

正午阳光没有一点儿遮掩,太阳往下直晒,割光了麦子的麦地像秃子的头顶,小草也蔫蔫的如中暑一般,山沟里一点风也没有,山沟里不单闷热,赤裸裸的阳光还有点儿害怕,这时正是人们称之为“精尻子晌午”的时间,传说正午阳光直晒的时刻野鬼出来闲逛魅人。我浑湿透了,又累又怕。一个人孤零零地推着将倒未倒的车子往家里赶。路上车子又倒了五、六回,车子倒的次数多了,麦捆也渐次散开,我滴着汗珠欲泪悲啼地又一一捆住,再码车,再推,再倒;再捆,再装,再推。一点一点地往家里走。

心里却还惦记着姐姐给我擀手工面呢。我吃细长面要吃干的,有一个专用的大洋瓷碗,由姐姐用熟油把细长面拌好,我会在三分钟之内把一大碗细长面吃完。那会儿麦面太少,这一顿面还是姐姐与妈妈商量了五、六天才定下给我擀的呢。

回到家里,汗褂黏黏地粘在身上,参加生产队劳动回来的姐姐也擀了细长面,不知怎么姐姐没有给我把干面拌好放在我的专用碗里,而是下好面晾在案板上。

我一脚蹬倒了停在院子里、割麦路上倒了十多次的独轮车,牵着家里的那只绵羊上了北山。

我悲伤到了极点,一瞬间想从家里的地坑崖面上跳下去,抬头看见姐姐怜惜的目光,扭身走出了家门,根本没有记起当时还是精尻子晌午。

意外地,姐姐没有来寻我,母亲也没有来寻我。

爸爸后晌劳动回来,黑着脸手里提着一根“出绳”找见我,一出绳打在脸上身上,麻酥酥的疼,紧接着身上又是几下沉重火烫般的疼痛,打得我栽倒在地,我顽强地站起来,看到了血红的夕阳在浓重乌黑的云朵中挣扎闪烁。那一刻,我长大了。

乡村记忆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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