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色通红的波斯狗

毛色通红的波斯狗   

  黄蔼北

富丽花园是贵族豪宅区。洪峰每天开着宝马上下班进出岗亭时，保安那种周到的敬礼，恰切的验证，合乎情理的放行，都会让他涌起一股满足感。将宝马放置停放属于自己的车位后，洪峰总会乜睨一下周围，一种“傲视车雄”的神态就流淌在脸庞的每个毫毛间。

妻子看见洪峰回来，笑着说：“你知道我今天发现了什么？”洪峰初听起来，心里震颤着，以为发现了自己手机里跟行里小蜜的短信，想想，不对呀，手机一直随身携带着，她怎么会“发现”什么！况且，妻子那笑盈盈的样子告诉他，她没有发现他的隐秘事。

“你一定闲得可爱，发现街道上的趣闻轶事了！不是街头抢夺，就是民工跳楼？”洪峰镇静自若地回答说，话里不乏幽默。但都遭到妻子的摇头否决。

等下我带你去对面修鞋那摊位看看猫腻。妻子神秘地笑道，你或许能看见你最喜爱的东西呢。

夫妻两就草草地吃过晚饭，天色早得很。洪峰就被妻子挽着手踱出富丽花园。小区隔着大道的对面是一片贫民区。洪峰一向是不屑到那一带去的，那里人多地盘小，臭哄哄的没什么品味。妻子是全职家庭主妇，有时也会跨天桥到那边散散心。

洪峰他们跨越天桥时，妻子才逐渐吐真言：“洪峰，你不要小看老金头是修鞋的，他有一样东西你见所未见。狗！”

听到“狗”，洪峰来精神了。自己是建设银行副行长，上司牛行长准备动身挪位，要调到省行高就去。要紧的是，行长爱狗。特别爱名狗。他家里的藏獒有两条，这一对宝贝价值百万元，也拥有德国“风神”侦察犬，价值连城。行长有时跟大家“与民同乐”，吃饭、喝酒闲聊时，说过一句：“我老牛就缺真正的波斯名贵犬！我有一次到伊朗检查援建桥梁项目，看中一只，纯毛色的，但钱不够！遗憾哪！”牛行长的行长职位马上空缺，他完全有能力举荐“干将”顶上来。洪峰平常也就交代她多一个心眼，留心街市狗情。

洪峰听了妻子的话，能不来劲吗？

妻子那更可爱的话更让洪峰吊足了胃口：“老金头的独子在阿富汗做建筑工程师，说不定他家那狗就是波斯的。”

说话间已经来到鞋摊前，老金头低头补鞋，专心致志，目不斜视。

洪峰正要找话由，妻子用嘴努努，暗示洪峰向平民楼看。洪峰扫视一番，也没有发现异样。妻子已把他拉到一头去了，轻声说，金老头租住在这里二楼。你看，就是这第一栋当街的。她又以手指了指，说：“那小阳台就是他家狗窝所在处！”

二楼阳台上，果真有一个老太太在收拾着什么。两人细细一瞧，发现老太婆在挪狗窝呢。她在把狗窝移进房子里面去呢。那老人家行动稍显迟缓，正在移动时，一条狗，一天浑身毛色的狗突然跳起，前爪紧抓阳台防盗网。

夕阳映照下，红色的狗显得煞是好看。它的毛是干红色，毛是彤红的，脚是赤红的，腹是溜红的，尾是通红的，须是赭红的，遍体红红，堪与夕阳后想媲美。红色狗的这一举动，立即引来路上行人驻足观望。所有人都惊奇于这红得可爱的狗，其中有个毛头小伙子停下脚步，叹息道：“哇噻，一条神奇的狗！”

很快，阳台上的老太太把红毛狗抱起，强行带进房子内。只留下行人们的满街赞叹。这时，专注于补鞋的老金头也被惊动了，他站起来，指着阳台怒吼道：“你这死心肝的，我交代你多次不要把狗窝安在阳台上，你偏不！这样干，多惹贼人！叫你移窝，又这么丢人显眼的！不中用的老东西！”

街道复又归于平静。各忙各的去了。

洪峰屈尊蹲在老金头摊前，闲扯道：“老大爷，这狗什么品种的？”老人斜了他一眼，爱理不理，说：“你打听这干什么！走，不要妨碍我补鞋！”拉下脸，再也不理人了。

夫妻两人默默无语地回到家。洪峰说：“这几天你除了做家务，还得花时间具体打听清楚这狗是什么狗？老金头卖不卖？价钱无所谓！”妻子知道“狗”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他早吹过风，要留心名贵狗。

第三天，妻子跟洪峰说：“洪峰，我从老金头对面的邻居那打听清楚了，红毛狗是正经的波斯狗。纯毛的红色波斯狗，价钱比你的座下宝马还名贵。他儿子前一个星期从阿富汗托运回来的。光是托运费和保险费就花了三万块！”洪峰亲吻了妻子一下的脸膛，说，你辛苦了！你再打听，最好动员他卖狗，钱多少无所谓。

但接下来的几天，消息总是让洪峰灰心丧气：老金头就是不卖狗。

业余时间，洪峰不得不微服扫清外围“障碍”了。他给在动植物检疫所上班的老同学刘春送去一万块钱，直截了当地说：“和平路十二号租楼户金昌吉私自蓄养小狗，从伊朗进口的，没有检疫证。你给我想法敲他一下，让他把狗卖给我。”

又隔了五天，妻子激动地对刚刚回家的洪峰说：“老金头同意卖波斯纯红狗了，开价一百万！”

洪峰把公文包胡乱扔在家里的桌子上，拿出放在床底下的一个旅行箱，说：“快行动，不要让他变卦了！”

其时，老金头早已收拾摊子，在租住房里等候着。他极不情愿地说：“我儿子好不容易从那边托运回来的狗，纯毛色狗呢！”说着动情地留下老泪。洪峰觉得自己这样做，形同于巧取豪夺，又一想，无毒不丈夫，也就面无表情地说：“养狗是需要手续的，你卖给我，我也会好好对待它。你就放心吧！反正我住在对面富丽还原，不远。你们有空还可以常来看……”话未说完，洪峰马上意识到这狗买下后，要拿出送人的，就不继续说了。

双方钱物交清，算是成交了。临走，洪峰分明听到老金头在训斥老太婆：“就你这东西，专门惹祸！你这个无用的老东西！”

夕阳下，洪峰紧紧抱着纯红狗，心情异常兴奋，那情景就好像建设银行支行的职位已经被抱在怀里似的。

回到家，洪峰说，先给它洗个澡，喂养一两天，这个星期六晚上我们一齐给牛行长送家去。

妻子也说，对。

夫妻也就张罗着要给狗先设好窝，等把狗窝铺好、烘好，才动手把狗抱进卫生间洗澡。

温和的流水让红毛波斯狗非常温驯地听人摆布。等夫妻两将狗洗澡完，陡然发现洗澡水全部变成红色的了。

灯光下，他们细看狗的毛色褪色了，由刚才的纯红，变成杂毛了。他们大吃一惊：上当受骗了！被老金头当猴耍弄了！

“快，我们快抱着狗找他去！”洪峰慌忙叫道，“不要让他们跑了！”

到得老金头的家门口，敲不开门。又敲对面邻居的门，也无动静。楼上一户人家被惊动了，下来说：“你们敲什么敲！他两家已经搬家一个多小时了！”

洪峰夫妻马上打出租车去派出所报案，接待的民警说：“这种案子，我给你上网搜索一下！”一搜索，电脑上跳出一行字：“两对老夫妻互盼邻居，以纯红波斯狗为诱饵，诈骗了十六人。警方正在悬赏通缉。”

软瘫在派出所的椅子上，洪峰说：“完了。这红毛波斯狗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