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仔

                                                   黄蔼北

科技大学毕业以来，方程在科技局上班已经一年多了。局里大部分人，除了偶尔下乡镇、进企业、入饭馆，“指手画脚”一番、大肆张扬一通、胡吃海喝一阵外，就是“猫”在办公室里聊天、看报、喝茶，甚至三五几个人约好，关门打牌，锁门钓鱼，白日养神，胡吹乱侃。这也难怪，这帮人不是县委书记、副书记的亲戚，就是县长、副县长的朋友。靠财政养活的科技局，“油水”很厚，有些本科生还进不来呢，算方程幸运，就像绵羊“挤”进了狼群横行的肥沃草原。

他看不惯。他不想这样“磨时间、混工资、霸福利”。

埋头化验土壤成分，细心观察植物生长，专程拜访县里科技元老，成了方程的“必修课”。“傻崽”的称呼悄悄“光临”方程的头上。

傻有傻福，又半年后，方程研究的“土壤酸碱中和对动植物的危害”成果，被地区农业局评为二等奖。

犹豫了三天，方程才勉强壮起胆子，拿着会议通知及颁奖通知去向局长夏秋风批准赴会。局长快速“扫描”了三十六秒钟，高兴地说道：“好好！好。这是我们科技局有史以来第一次获得地区奖励呢！要支持，要支持你去开会和受奖。”

方程内心的兴奋不必细描。看见夏秋风拿出签字笔，又见他满脸露出真诚的笑，方程真的感动万分了。

夏秋风举笔的手忽然停住了：“小方啊，你看清楚通知了吗？唉……”他真挚的笑凝固了。这给方程一个突然间的震动。

“局长，什么了？”方程木讷地问。

“你呀，还想蒙我呢！我还以为是地区行署的奖励呢，或者至少也是地区科技局的会议和奖励呢？”夏秋风局长严肃地盯着方程，说，“小方同志啊，你太会开玩笑了！你难道真的就是傻崽吗？我们科技局的人去参加农业局的会议，获人家的奖，像话吗？啊！”

方程被局长那“可爱”的话语逗苦了，说：“夏局长，科技就是服务于乡镇、企业、工厂的，怎么不能获奖？”

夏秋风说：“我说了不能就不能！真是的，你以为我是外行啊？我也可以随便弄一个通知或奖励来骗取单位的出差费，但我有党性，不这样做！你呢？更何况，我们这不发达地区，参加一个会就需花费几百块钱，是老百姓的纳税钱哪！”将通知甩给方程，手一挥，给了个“逐客令”的暗示。方程灰心地出了局长办公室。

一个星期过去，正是地区农业局奖励大会召开的那天，地区林副专员给夏秋风打来电话：“夏局长，你们单位的方程今天怎么不来开会？不来受奖？全地区农业系统三年才奖励六个课题，方程二等奖已经非常不错了，他不来，是不是没接到通知？叫他马上来，给他补发一下，再让他随会务组到全省其他农业强县、科技强县去看看！”

连珠炮式的电话，把夏秋风震出半身冷汗。他还未回话，林副专员已经挂断了。

夏秋风立即让办公室主任将方程找来，在通知书上批准道：“准予方程一位同志参加会议。会期及参观期结束后准时回来上班。夏秋风  X年X月X日。”

方程从外地开会、参观回来已是半个多月的时间了。夏秋风一看见方程来单位上班的身影，就满脸纯真地笑了起来，说：“小方啊？你跟着林副专员，收获大不？”

“很大，很大！他还向你问好呢！”方程也陪着笑了，“他说，要不是科技局的支持，像我这样工作才不到两年的大学生，怎么会取得这么丰硕的成果？”一席话让夏秋风兴奋到了极点。

受到各方面的鼓励，方程觉得更有奔头了。准时上班，随时下厂，定时科研，成了他每天、每月的固定“程序”。翌年，他的科研成果“电脑知识真正普及到企业的关键瓶颈”获得了省里科学技术厅“科技进步”一等奖。

这下，方程觉得夏秋风局长肯定会大笔一挥，让自己去参加颁奖会议了。他信步走进了局长办公室：“夏局长，我又要参加会议了。”

夏秋风笑盈盈地接过会议通知，又是一番“扫描”，但笑容很快没有了：“方程同志啊，这不行呀！你一年一个获奖，哪有这种道理的？是不是……我们科技局的‘科学家’黄禹锡？唉！你真是一个傻崽！”方程听到局长竟然把自然比做韩国造假“科学家”黄禹锡，马上就变了脸色，一把抓起会议通知，“雄纠纠，气昂昂”地跨出了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第二天，局里办公室主任找到方程，低声细气教训道：“方程，你太不懂事了！上次去地区开会，我打听到了，夏局长之所以不批，就是没有发现获奖作者上面有他‘夏秋风’这三个字。要不是林副专员出面，你怎么能‘候补’赴会呢？这次，你怎么就不醒悟呢？你的脑瓜，不好用！”

方程说：“唉呀，我怎么知道有这等事情？怎么办？”

办公室主任说：“很好办！把你的通知给我。”他接到方程递过来的通知，信手在“方程”名字前面空白处，模仿会议通知书上的笔迹，随笔就补上“夏秋风”三个字。他说，“这样，你就从傻崽变成醒目崽啦！”

当天，夏秋风在通知书上批准道：“准予夏秋风、方程两位同志赴省城南昌市参加江西省科技厅的颁奖大会。夏秋风 X年X月X日。”

会议开始前五天，夏秋风就友好地叫来方程，命令道：“小方，我们今天动身，在外面多逛几天。”没有任何商量的口气。

方程呢，也就乐得跟局长夏秋风游玩了“瑞金苏维埃故居”、“井冈山红色行政干部管理学院”、“鄱阳湖”、“三清山”、“庐山”，随后才参加科技厅的受奖会议。

参加省级受奖后的半年一过，方程已经应聘到广东省科技厅去了，要求夏秋风批准调走。

调离那天，夏秋风在调离通知书上批示道：“准予方程一位同志调离江西省XX县科技局。夏秋风  X年X月X日。”

窗外，刚才还是红日高照的天空，陡然之间，雷声疯癫，风雨狂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