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姑姐的“外嗣”

原创散文

       黄蔼北 

我们赣州那边，姑姐对娘亲那边的亲人，称呼为“外嗣”，广东梅州那边的客家则称之为“外家”。外嗣，是较为普遍的口头称呼。我们客家方言中，外，意思是娘家人。嗣，则有子子孙孙相互来往、继承的意思。

外嗣地位，是客家姑姐摆得最尊贵位置的地位。客家嫁出去的姑姐，都很敬重娘家那边的亲人。客家姑姑、姐妹出嫁后，外家的事情总是她们心上的第一牵挂。

懂事的外嗣，胜过夫家无数的人力。而毫无原则地过分宠爱、偏袒、偏佑外嗣的女人，则会全部害掉自己一生的幸福。

赣南山区的客家人里面，外嗣一般由祖辈、父辈、弟兄辈构成，男丁为主，女班为次。男丁外嗣若不敢、不方便出面处置的事情，就由外家女班如娘亲、奶奶、外婆、姑姑、姐妹出面来置办。

客家风习中，姑姐家的红白喜事、外家的姑舅矛盾、妯娌大冲突，都是由“舅公”来帮助化解。舅公，包括了母舅及妻舅等至亲。客家俗话中“天上雷公，地面舅公”，就是指这意思。这也足见“舅公”在我们赣南山区客家人心目中的至尊地位，更折射出客家人们对外嗣高度重视的程度。

特别讲究伦理观念的时代里，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嫁出去的女子在丈夫家里难免会受到其他成员的欺负或霸凌，柔弱的女子往往会回娘家投外嗣，搬救兵，求援助，找帮手。通情达理的娘家人也常常会派出一些头脑反应快、口头表达能强的成员做外嗣，去她们夫家柔性地协助解决问题。

当然，外嗣到姑姐家出面，搞好家庭关系、协助家庭和谐是主线红线。外嗣中，很少不问青红皂白就帮倒忙，大动干戈殴打姑姐夫家“对立面”的，除非有血仇。

而夫家接待外嗣，也倍加敬重礼尊，都能低姿态地顺从外嗣的调解，直面现实，马上表态。姑姐外嗣出面，常能起到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奇效。

外嗣在矛盾冲突中的作用，很多时候比律法判官的效果来得更具人性化，更具人情味。

常伦之中，因外嗣到来，家庭矛盾解决后，夫家外家的走动反而更勤，双方关系反倒倍加亲密。

外嗣是一面挡风遮雨的厚墙，为客家外嫁的姑姐荫蔽很多的麻烦。外嗣的力量是一座山，能令外嫁的姑姐以慰藉和外力，让她们不受委屈羞辱和侵犯。外嗣还是一片天，能使外嫁的姑姐明白要包容天下，才能在夫家站稳脚跟，才能一往无前。

在矛盾关系处理中，外嗣显得柔性为多，蛮性不露。而当外嫁姑姐的夫家遇到白事丧事的时候，夫家对外嗣客人也一定会更加尊崇礼仪、敬重有加，很多时候少不了有“跪母舅”的风习。这风俗习惯就是向母舅下跪。

父母去世，孝子贤孙会立刻裁剪好一段白色布匹，披在身上，再在腰际捆一束香纸、插三根香烛，派专人带着他们，火速前往外嗣家里报丧。报丧时，一步三跪，三跪一磕头，蹙额悲戚，忧愁哀伤。

外嗣会放下手头上的任何事情，火速前来祭奠、焚香、吊丧。此时，孝子贤孙携全家跪在路头、门口、灵前，恭敬悲戚地迎候。等外嗣一一搀扶起那些孝子贤孙时，孝子贤孙还要带领外外嗣再度进去灵前焚香、吊丧、祭奠。之后，恭谨地安排食住，周全地照顾外嗣，外嗣监督丧事的程仪。

在丧事白事进行时，万一舅公他们没有到来，是绝对不能入殓下葬的。舅公开口，才可进行。殡葬进行时，孝子贤孙必须请外嗣赐杖，他们赠要送红包给赐杖的外嗣。

客家丧事，出殡前吃午饭和出殡后吃晚饭的时候，孝子贤孙一定要恭请、迎请、跪请外嗣亲戚先开桌，随后其他的人员才能开桌吃饭。

舅公礼尊，丧事尤重。如果没有舅公全程监督和允诺，那么那家的丧事白事就算是办得很差劲，会一直被邻里乡亲、宗人本族给耻笑羞辱的。要事当头，谁敢轻视外嗣？

红事大喜，外嗣的尊贵权威更显卓著。外嫁姑姐盖房、进火、花甲古稀耄耋大寿等等诸多红事，外嗣坐上席、享跪拜、纳红包等等空前隆重的礼俗，更是不可或缺。

姑姐盖房，从打地基、安大门、上栋梁、出檐煞、立鳌头、起马头墙、浇筑阶沿、落筑门桥，全都得恭请外嗣。外嗣或煮油糍，或㧟鱼肉，或送茶担，或封红包，都乐得来外嫁姑姐家助兴，以示外嗣对外嫁女起大屋巨细事情的重视，更为姑姐起房带来融融亲情。

时间推移，外甥他们进学堂，外嗣必定买好油纸伞、文房四宝之类的美观学具，高高兴兴地前来送学堂，显现外嗣对姑姐家后人读书的重视。外甥他们得到外嗣舅公的学堂赠礼，读书也分外卖力。他们学业每进一步，大宴宾客的时候，外嗣也会前来坐上席，衷心祝福。

外嫁姑姐娶儿媳、生孙辈、坐月子、打姜酒之类的程式，外嗣肯定不会或缺的。上席的位置自设立到最终，都是外嗣享坐的。

赣南山区的客家人举办红白喜事，外嗣必定当头。在各式宴席上，外嗣头，外嗣头，外嗣亲戚一定要坐头，坐上席。上席位置，摆放最好的酒食饭菜，要用最尊贵的礼节来敬请外嗣享用。

宴席之中，姑姐是不能收取外嗣的红包利是的，万一收取了，夫家必定会马上恭敬地奉还给外嗣，显示尊崇。

客家山里，生活丰富多彩。姑姐外嫁，外嗣的尊贵显得至高无上。客家迁居赣南，绵延两千多年，敬重外嗣的风习一直非常隆重。外嗣知情达理，姑姐倍加荣幸，我们客家尤其看重。

我觉得，懂事的外嗣，胜过夫家无数的人力。而毫无原则地过分宠爱、偏袒、偏佑外嗣的女人，则会全部害掉自己一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