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雀

原创散文

禾  雀

   黄蔼北   

禾雀是我们山区特别多的鸟雀，它们叽叽喳喳的叫声充斥在溪边、路旁、山梁、树林、草丛、花间。那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忽闲忽惊的鸣叫声，交织出山间一支支悠扬的乐曲。

山林中禾雀筑卧常常选择的是低树矮丛，很容易让那些毛孩子掏取到巢穴。有时候小毛孩攀爬到树尖，去掏禾雀窝，大人都吓得两腿瑟瑟发抖，他们却能在惊诧而担忧的目光中轻松获得战果。禾雀的鸟窝被捣鼓下来，往往就是一鸟窝有五六个小雀子被拿取。

常受掏卧之苦的禾雀下一次做鸟窝时，就又往更高处的树杪去筑。它们那聪玲的劲头，常闹得小毛孩心里恨恨的。

孩子们就下定决心要跟狡猾的禾雀做斗争，正确要把浪费粮食的禾雀给彻底地灭绝。那时候是阶级斗争的年代，我们的领袖号召“灭四害”，全国上下都将眼光瞄准蚊子、苍蝇、老鼠、麻雀，要狠狠地把它们全部给消灭。

麻雀被我们那帮毛孩子给叫做禾雀。禾雀很精怪，好像存心要跟人类作斗，永远也灭不掉似的。五六七十年代里，“人雀大战”进行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

可禾雀还是不把我们这帮小孩子当成一回事，常在眼前欢欢乐乐地鸣叫，落到附近的树丛间、草丛中、花丛里，觅食、游戏、翻身滚泥地，完全把山乡当成事自己愉悦的乐园。但当你一走近，它们却轰然飞散，嘲弄似地把鸟屎撒出，好像要故意撒到你头顶。这就更是激起了我们这些小孩的仇恨。

于是，我们想出了抓禾雀、捉禾雀、捕禾雀、打禾雀的精怪办法，以响应国家号召，灭麻雀、节约粮食促生产。

生产队夏季双抢的时节，我们这帮小毛孩的任务就是在谷场上赶禾雀、灭禾雀。可禾雀真多，稻谷一晒到禾场上，禾雀就不顾你喜欢不喜欢，飞来就啄食谷子，毫不客气地吃粮食。当然，它们更喜欢啄食禾场上那谷堆中的虫子。

那可真把我们给气坏了，呵斥、扔石头、挥舞芒扫，吓唬禾雀，一开始有些成效，它们会怕，惊散而去。可你一转身却又聚拢过来，不会把你刚才的那一套当成一回事。

在生产队守场老人的教导下，我们改变了方法，用了很多对策来剿灭禾雀。用弹弓打，用竹筐捕，用手电晃，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我们用结实的鸡翅树桠杈做成支架，从街上买来车子用的气门芯胶管，架构好后成为弹弓，这种弹弓劲头小些，用了一段时间后，觉得效力不大。

大家马上就改进弹弓的原料，又把家里的翻毛胶袋那破片剪成弓形弯月，常常就把这种弹弓带在身上，伏在禾场树荫底，静候禾雀到来。禾雀只要一露头，我们马上射击，那些狡猾的东西就头脑中弹，陨落而死。不多一会，战果辉煌，大人们也乐得高兴，饭点到了，餐桌上还常能增加一道红烧禾雀肉的美食呢。

在大人的默许下，我们人人都把弹弓别在腰间裤带上，那股子劲头跟电影里张嘎子打日本鬼子的劲头差不多。我们用翻毛大胶做的弹弓去打禾雀，出手就有收获。

禾场上的禾雀给我们吓着了，不敢来进犯我们生产队宝贵的粮食了，我们就又扩大成果，将目光转向其他地方的禾雀。

我们闻声而动，会顺着禾雀“叽叽喳喳”的欢叫声，找到那蓊郁茂密的树丛里、花间下、溪水畔雀跃的禾雀，悄悄地，我们右手取下腰间弹弓，左手从裤袋里捻出石头子弹，拉紧胶带橡皮，闭上一只眼睛，用一只眼睛瞄准，随后捻着石头子弹的手一松，随着那绷紧橡皮的陡然收缩，“嘭”的一声脆响，那倒霉的禾雀就挣扎着从树上掉落了下来。

弹弓打禾雀，战果丰硕。我们还会利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自然界原创道理，用大竹筐来捕罩禾雀。那些饿得苦的禾雀，常常会中招。

有时候见禾雀饿得慌神，我们就在院子里用一根棍子支住大竹筐，在竹筐下面撒一点炒熟的稻米，然后在棍子的另一头栓上细绳子，把绳子拉到家里门后，捏在我们手上。

我们只要在门后躲上一时半刻，那些聪敏过头的禾雀闻香而出，落在大竹筐底下啄食炒香了的稻米。这时，我们拉动绳子，竹筐就把大多数的禾雀给严严实实地罩住了。我们马上冲门而出，跑到竹筐边，抓取被罩的禾雀。

罩禾雀能捕获不少的雀子，晚上用强光手电筒去晃禾雀的眼，也能手到擒来，抓获不少雀子。鸟雀的眼睛到了夜晚就是盲眼，天色擦黑，它们大多数是看不清东西的，被手电一照，更是呆若木鸡，任任宰割。

就这么罩，这么晃，这么打，我们灭绝了数量不算少的禾雀。时迁事移，岁月更迭，回乡的时候我总能不断地见到禾雀快快乐乐地生活在山梁、林中、路边、溪畔，从来没有见过它们灭绝的时候。无论春夏秋冬，不管阴晴雨雪，禾雀总能以一副雀跃的欢乐劲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现在深知，受苦受难的禾雀是大自然的一道景致，不会因为人为的灭绝而消失影踪，也不会因为简单的保护环境而倍增，它总是循着它自己的规律而繁衍着，而生活着，而雀跃着。

禾雀个头精细，十只禾雀也凑不齐一盘菜肴，而且因为肉少而不香，因为筋骨多而涩口，那么，若用禾雀做“美食”，你又能品尝到什么的美味呢！

生性就是如此，既然它是禾雀，就总得把青山绿水那巢卧还给它，就得将闲适山水送给它去好好地雀跃着，我们何苦用鸟铳，用弹弓，用竹筐去灭掉起领地甚至是性命呢！

禾雀觅食的主要物资是虫子，特别是害虫如飞蛾、松毛虫、屎壳郎那些东西，偶尔吃点稻谷是为了磨砺其肠胃，我们又何必吝啬那些谷子而把害虫的天敌禾雀给灭绝灭门呢？

漫步山间，我想，禾雀有禾雀的天堂，山岗，峰峦，山腰，谷底，荒坡，溪水边，都是它生活的地方。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们的生活需要禾雀的欢叫声。

而今丰茂的水草令禾雀叫声更动人，美丽的人间画卷使禾雀的飞翔更迷人，禾雀的世界是轻盈、轻松、轻快的世界，这世界里也有我们的舒展和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