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令人莫名的疏称

原创散文

   黄蔼北   

我叔叔婶婶的儿女不称他们为“爸爸”、“妈妈”，而称“叔叔”、“婶婶”，对此，我感到很费解。后来，我去姑姑家做客，也不断听见姑姑的儿女也叫姑姑、姑爷为“婶婶”、“叔叔”，从来都不叫“爸爸”、“妈妈”。 他们那样叫疏而不叫亲的现象，令我感到莫名其因。

慢慢长大一些，我问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才知道我们客家这样故意用疏远的称呼来叫自己的亲父母，在我们山里客家中，是蛮为普遍的。

赣南山里人，在称呼上叫疏远一些，是长辈们特意这样要求子女叫唤的。大家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减少、削减家庭内父子之间、母子之间、父女之间、母女之间的命运冲突，避免生肖犯冲，避免生庚犯冲，避免命运犯冲。

犯冲现象，在我们客家人看来，主要的，是跟他们那些亲属之间的生辰八字相关的。叫唤得疏远一些，会让小孩子减少疾病，避免灾祸，消除相克现象，会给孩子带来好运气，令孩子快点成长，健康长大。

除了十二生肖、干支八字犯冲外，命里五行也是不能不考虑的。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人生命理就含在其中。

五行欠缺什么，是不能从父母那里取来的，否则会相克。要把相克的五行给排除，除起名字时取与之相关联的偏旁部首来补足，好让其五行得以均衡外，还得在称呼父母时不能亲密，因此就要用疏远的称呼来呼唤。我叔叔、我姑姑的子女称呼父母，就是三者兼而有之。

趋吉避凶，在称呼上特意疏远，是有效的心理感念办法，而用过房、过继的形式来表达，就是很直接的。

主人家会请来算命先生掐指算算，算出家中某小孩跟父母亲在生庚八字、生肖属相、生时五行相克，就要把那个孩子过继给别人带，过房给别人养。这时，最好的方式就是叫父母亲为“叔叔”、“婶婶”，以示是过了房，不是由亲生父母养育，而是由叔叔、婶子来带养了。

按照我们赣南过继、过房的风习，类别是有很多种的，但大部分是在嫡亲的兄弟间或者近亲的宗房中进行。

照犯冲程度来计算，有的小孩要被过继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投奔生地，而有的小孩只是被过继到出了屋檐水而且要同喝一口井水的地方去生活，还有的，就是过继给不出屋檐水的同屋人带养。我岳父就是第三种情形下被过房到其伯父家里带养的。

如果不用叫唤父母为“叔叔”、“婶婶”这样的趋吉避凶方法来处理的话，主人家还可以领着小孩子去拜神明、拜外人为“二爷”，像有的小孩被领去拜石头、过路桥、山岭、森林、河流、草根为神明，干脆取名字为石生、河生、桥生、草生、山生、木生、林生、根生、水生等等。这种方式趋吉避凶的，数量不在少。

为避免跟父母亲犯冲，长辈们也常常会给小孩找同年岁、生庚比较接近的邻里孩子结拜为兄弟，结拜为姐妹，称为“同年”、“老庚”，称呼对方的父母为“同年爷”、“同年姐”，这样的现象中，数量也是不在少的。结拜兄弟、结拜姐妹，在心理上也能使大人觉得小孩子一辈子就不会有那么多磨难事，会比较乖。

同年姐的称呼很奇特，是小孩称“老庚”的母亲为“同年姐”的，本身这里的“姐”就疏远了，就不会跟“老庚”的父母犯冲了。

在我们赣南乡村，大量的现象就是，我们基本上称父母都不会称为“爸爸”、“妈妈”，而是都叫唤称“爷”、“姐”。这称呼是特意把父亲往高一辈去叫，将母亲往低一辈去唤，以便于更广泛地避害趋吉，让小孩更好地健康成长。

特意将亲属关系往疏远方向导引，是千百年来我们赣南客家百姓的习惯做法，在称呼上显得尤其突出。

这些现象，主要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之前频繁发生的，特别是迁徙南方山区为生后，客家人常见的称呼状态。明白了客家生存的艰辛，知道了客家艰苦求生、求发展、求兴旺的心情后，我更理解其中所寓含的沉重感。

时代进步，人类包容，共同体在形成，以前我叔叔、我姑姑、我岳父家存在的这些现象，现在是不流行了。

放眼现在的赣南客家山民，基本上是不会特意用这些生疏、疏远、远隔的方法来趋吉避害了。但是，作为赣南的一种客家文化现象，那令人惊讶的疏称，却是绝对不能不见诸史册，不能给轻易地忽略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