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蔼北
渡船横横地依偎在河岸边,静候往返的过渡客人。悠悠地在渡口河面上沉浮飘荡,渡船像无人放牧的山牛一样,安详地卧伏在河边,安闲地承载起了我们那些小毛孩的很多的乐趣。
那时节是大集体时代,我们这帮毛孩经常跑到河边渡口去撒欢纵乐。跑到河滩渡口,挨近渡船,心情就全部奔放起来,疯跑,嬉戏,潜水,凫江,打水仗,钻水底,抓鱼鳖,捞河柴。累得实在不行,我们就停歇在渡边,抑或干脆匍匐在河滩鹅卵石上,数过渡的行人。
乏味透顶时,我们就捡起几块河石,扔河面上打水漂,看谁打出去的远。恰巧在争执不休的时候,对岸来了过渡客。而船又泊在我们河这边。他们陆续到来,站在那边的渡头上喊叫“过渡,渡船”,渡公不在,没人理搭。
对岸那群渡客有扯破嗓门喊,就把我们给惊过魂来了。我们觉得乘船是值得露一手的事,就跳上船,拿起竹篙,在船头上摆好姿势,很在行似地撑起来,向对岸渡去。
渡船过去后,我们都乐到了极致,在众多渡客面前显示我们小小年纪的乘船技能,那份荣耀,是无法描述得清楚的。
摆弄上那些渡河的客人后,我们就免费摆渡他们过河。渡过河后,渡客都想给我们渡钱,我们潇洒地摆摆手,大方地说:“都是乡邻乡亲的,谈钱干什么!”
那些感激不已的渡客也就乐得夸赞我们说:“哦,你们小毛孩都撑船都撑得滚瓜烂熟了,还义务帮我们,真是兰溪黄家后代的骄傲。”
听到这些赞美,我们每个小毛孩心里那美滋滋的感觉,犹如六月天喝了深山泉水,爽快舒坦极了。
母亲知道我跟别的小毛孩义务摆渡的事后,吓坏了,说:“你们这么么小,驾驶不了渡船的话,翻船下深潭,多危险!”我说,我都跟他们摆渡十几回了,母亲更是吓坏了,吓唬我说:“你敢再去,我先把你的手打烂去!年纪太小,河水无情!”我就不敢再跟那些小毛孩去做义务工了。
别家的大人私下风言风语说,你家大人禁止你去撑船做雷锋,是考虑出力不收渡钱。哎呀,大人不好说要你出面收渡钱。我知道那些大人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把那些话放心上。
我们赣南山区客家人有两种渡船基本上有两种,都是人工撑的,也叫作摆渡。第一种摆渡的船固定一人来撑船,对本地人不收渡钱,由集体分摊渡公的钱。再一种渡船就是要收渡钱的,大队买船,渡公摆渡,要收渡钱的,不论本地外地,一律过河一次收两分钱。一天下来,几十上百过渡的,收益也不错。
大庾岭油山脚下兰溪大队的船,是创收的资源。渡公收钱后,一半归集体,一半归渡公自己。
那时,大队与大队,公社与公社,本县与外县,像我们兰溪那样的渡船收钱,都是很普遍的。我们这一片,公社有五六个,大队有二十七八个,收益自然是可观的。
我们这些小毛孩趁渡公不在船上,义务摆渡,既破坏了规矩,也让渡公和集体受损,我母亲自然是怕我们这样长期做下去,会惹人烦躁的。
这些道理后来由我母亲说给别的家长听,家长们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回家后,他们也狠狠地劝止自家毛孩子到渡头去帮忙做义务工了。
从这以后,渡船将渡客迎来送往的,自有运作规律。江河水滔滔东流,奔腾到赣江,到长江,悠悠而去,太阳冉冉升起,携着大山的朝霞夕晖,漫天炫眼目,漫天红彤彤。
渡头野草枯了又青,青了又枯,弹指几十年,依然老模样。但往事犹新,恍如昨日。如今的渡头老船还在,只是渡公已不在了,渡头边建造起了平安大桥,船就成为古物,摆设在渡头供人垂目,让人回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