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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蔼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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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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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野猪


大庾岭、骑田岭、萌渚岭、都庞岭、越城岭平行着,排列在江西、广东、湖南、广西的交界处,被称为“五岭”,把江南的江西和广东之间、湖南和广东之间、湖南和广西之间天然地隔开为岭南的南北。五岭山脉,群山纵横,山高林密,河壑众多,野猪、野牛、野山羊、山麂、岩狗、豺狼自然横行,令人胆寒生惧。

赣南山区,十万大山绵延着,章江、贡江、赣江三条大江蜿蜒赣州南北东西,将三万九千平方公里的肥沃山水给壮观地呈现在九百九十多万淳朴的赣南客家人面前。自然地,野猪也像那些野牛、山麂之类的山兽那样,狼奔豕突般地横行在那方土地上,横行在那敦厚善良的客家人眼皮底下。

野猪是最可恶的,一年到头常生两窝,一窝至少生出八只,多者有二十来只小野猪崽。油山脚下的廖地、大兰、半镜、彭坑、黄种、小汾、弓里、兰溪,土地肥,山地多,沟壑多,更便于那些野猪繁衍和横行。

打野猪,也就成为了我们山里人的驱猎生活的一项内容。我们还是毛孩的时代,常常见到我们客家猎人、山区猎狗满山漫野地追猎野物,追打野猪。满山追杀野猪,有人称之为“赶山”,在我们赣南大庾岭油山一带就叫做“打野猪”。

惹急了的野猪是异常凶狠凶恶的,“打野猪”一词就显得很轻巧了,淡化了猎杀野猪时的危险,模糊了危险到来时的紧张情绪,给听者以淡然处之的味道。但这并不能消去我自小以来对追杀野猪的恐惧感。

平常在山里耕作、砍柴,在上学路上行走,我们小毛孩都会遇到野猪。那些野猪或偶尔从你身前穿过小路,到它们要到的地方去,或厕身在路边啃噬花草、菜蔬,或在你眼前野猪群嬉戏玩水,你权当它们是家猪,不理它们,不激怒它们,也就两厢安宁,不会有事的。野猪也不会发神经地攻击路人的。

但你特意去打扰它们,用鸟铳、炸药、雷管去轰杀它们,挥舞刀棍去赶绝它们,那么你可能会猎杀它们中的一两只,三五只,而那些暂时逃离你追杀范围的野猪,却会很不客气地反击你。

被猎怕了的野猪,通常都是两眼冒凶气,只要獠牙一张开,那可就不报复到的话,就绝不罢休的。它们数量多,凶猛起来能撞倒石墙,摧断大树,咬断刀棍,任你瞄准射击水准再高,是不能同时对付两三只野猪的,只要有一点点漏洞,它们都能精确地找准你的喉舌和心脏部位下嘴。獠牙啃噬处,人和狗都会瞬间殒命。

客家山民对野猪恨得牙痒,却也只能在盛夏瓜果香飘山野时任其毁坏硕果,也只能在秋冬收获季任其糟蹋到嘴的农作物。日久天长,客家人就组织起猎人队伍,满山寻找野兽,特别是野猪,以对那些野猪斩尽杀绝。

深秋季节,寒冬腊月,我们山里毛孩都会跟着大人组成的猎队,到深山老林里去打野猪。我记得打野猪最凶险的地方是到楼筷岭的野猪窝,那里处在楼筷岭原始森林特茂盛的地段,离村庄远,崎岖难行,野猪在那山窝里筑窝繁衍,几近肆无忌惮的地步。方圆十里,农作物根本不得安生,砍柴路过的,常遭袭击。

野猪窝整个窝点前方是一片狭窄的山窝,不到一百步就是悬崖峭壁。三面都是高大古朴的林木,人走近都会将树木划动,发出声响,野猪天生耳聪,听到声响,立刻全体竖耳警觉,随时都能群体触动,攻击来犯的人。

砰”、“砰”、“砰”,那一次我们队里的猎人们,一进到野猪窝就毫不客气地开铳射杀那些野猪。刹那间,满满填塞着黑色火药和锋利铁码子的鸟铳交相轰响起来着,把整个野猪窝都轰射得硝烟弥漫,炸裂声声。那些野猪都被吓得团团转,瞬间都狼奔豕突起来。

奔出山窝,野猪都遇上了山卡处的十几张鸟铳铳眼。埋伏在各个出口的猎人又立刻回应窝里的鸟铳和炸药声,把逃出来的野猪当做射击目标,开动机关和燃起炸药,将晕头转脑的逃奔在先的野猪给干倒了。

眨眼间,骁勇的猎人把狗罩从狗嘴卸掉,发动凶悍的猎狗吠叫起来,立刻一起去追赶猎物。机敏的猎狗撒腿就追咬那些被打伤、被惊吓而野猪。茅草滚动,荆棘翻动,树木撞动,愤怒的猎狗吠叫撕咬声,震荡深壑,响彻山窝。

猎人们各司其职,各守其隘,相互呐喊着壮胆,相互呼应着相帮。深林声震,谷壑回鸣,地动山摇,日光失色,树影横斜。

很快,我们在队长的带动下,把野猪窝主山窝的野猪给灭得七七八八的。大家按照约定,将猎获、猎杀、炸死的野猪提到窝里的平坦开阔地。

打野猪的情形安定后,我直身从深林茅草丛里出来,到野猪窝,挤进猎人堆。暗暗地数了一下,这一阵仗,打死了三百一十五只大小不一的野猪,每位猎人及其走狗起码都射杀了九只野猪。

三十多人的队伍里,混入我们这些前来看热闹的小毛孩。十来个小毛孩都很兴奋。我这才斗胆看那野猪窝,发觉这里也确实是楼筷岭,甚至是油山一带绝无仅有的野猪横行地。

野猪窝三面如屏,前面悬崖峭壁的,很便于守阵,更便于逃离。当中是锅盆一般的山地,起码有半里大。宽达数十丈,高过百米,直立陡坡,路径难寻。荆棘丛生,茅草盛茂,树木笔直,窝地平坦。

在这低洼地势里,山林为屏障,易于藏身。野猪选这里为窝,肯定是这地冬暖夏凉,饥饿了有蕨根、葛块、野果果腹,渴了则有竹笋、溪水用以直饮、直食。这些野猪一拨一拨地到这里来,就是这里它们繁衍生息的好去处。

抬眼再看,野猪窝之外的东侧三里远,就是平畴密布的农田。田野里,分遍着我们兰溪村客家老表们种植的青菜、萝卜、蒜苗、豌豆、油菜、红花草。料想那夏日,农田里该有成片成片的水稻,还有田间地头的辣椒、茄子、黄豆、苋菜、蕹菜、苦瓜、香瓜、西瓜。

我又在收拾打野猪战场的时候想,无论寒冬腊月还是盛夏时节,野猪只要一时存在于野猪窝,我们山川的农作物肯定是安无宁日的。母亲也常说,三百斤的野猪,全凭野猪筒。“野猪筒”就是野猪的嘴筒、嘴巴,吃起东西的,野猪那嘴筒简直风卷残云,一扫而光。

也有人看到,野猪筒就同于推土机,挖掘机,田里有什么时鲜作物、好吃东西,野猪嘴筒一到,“稀里哗啦”就能掘开来,吃个尽兴,还要抛撒一地,满田糟蹋。啃噬作物像收割机,掘地三尺吃光挖尽,哪个山里人能不痛惜!

黄透的稻谷给踏到和啃噬,到嘴的苞谷和玉米给啃倒,那黄灿灿的稻谷、饱满的玉米、苞谷给毁掉,山民们能不痛恨那为非作歹的野猪吗?

我们咬牙切齿,我们痛恨入骨,脑袋机灵的山民也会在野猪路经处埋设炸弹,安放绳套,架设架子,想要彻底捕杀那帮野兽。但都无补于事。野猪生性狡猾它们个别猪类受过那些手段,下一批就不会轻易钻进套路里去了。

采取超常手段,像这样动用全部猎民,带着猎犬,带着鸟铳和炸药、雷管进到野猪窝主窝来个剿灭战,才是最有明显效果的办法。大规模作战,占据有利地形,牵猎犬悄悄进发,分工埋伏,协作起来打野猪,就能避免野猪群起而攻,就能先发制野猪,瞬间灭之于鸟铳之下,炸药声中,雷管闪亮之间。

天色傍黑的时候,我们队里的一批年轻猎户继续按照队里的安排,埋伏在野猪窝的外围那必经之路,当刚才奔脱出来的野猪惊恐平息后,感觉野猪窝安全了,谨慎地探头进山,全都蛰伏回野猪窝的时候,猎人们又快速发起第二批进攻。

夜色下的晚霞余晖里,野猪窝再次火光冲天,喊声和犬吠声雷动于山壑,震荡在天际。那回头枪般的第二仗打下来,不多久久就以山民的猎队全胜而告终。那些年轻猎人回来家里,在生产队禾场上,灯火辉煌,猎物遍地。

队长数了数禾场上横躺的野猪数量,说,今天有四百二十三只野猪给我们打死了。二十三只归队里拿来腊制成年货,其他四百只,按照大小分均匀,每人一只野猪,大家领回去,搞点腊肉,拿去墟上卖钱,都可以。

快乐胜过年,我们都在蹦蹦跳跳中跟着大人,用出吃奶的劲头,一只一只地将全天打野猪的大收获给肩挑手提,拿回家里去。炊烟四起,家家户户都飘出打野猪的肉香味。

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是我们江南五岭,天然地把江西、广东、湖南、广西四省份给分清楚了界限,更将千山万壑和无数的物产给创造在山民的眼底。

岭南岭北生活资源很丰盛,但赣南十万大山里的糟蹋粮食无数的野猪,多得令人痛恨。以前用鸟铳打野猪的那一幕幕,至今仍不断地回闪在我的记忆空间。

到楼筷岭野猪窝埋伏,趁机打野猪,让我们那时的寒冬不冷,给我们以来年收得大丰收新的希望。大庾岭野兽多,但我们那时候有办法来对付糟蹋作物的畜类。打野猪也会成为了我们年少时候一段美好的记忆,成为我们山乡的一大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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