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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蔼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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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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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那一丛丛黄花梨

 


 

我们山村里,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时不时会有名贵的红木被发现的。那些树木在常人眼被视为寻常物,不觉得名贵。我们家家户户烧柴火,那些鸡翅树、红豆杉、黄花梨、紫檀树,都当做杂木来砍伐、烧炭、塞灶膛的。你走上一圈看,哪一家没有成堆成堆杂木干柴?农家灶前,红木频现,哪一个人会觉得晃眼睛?

大庾岭端处五岭山脉之首,将我们美丽的乡村包揽在腹地。乡村的岭峺上、坡梁处、田塅间、河溪里、草崁中,紫檀、沉香、楠树、鸡翅、坡垒杂处相生,茂密的枝叶将山涧装点得草木香飘,鲜花盛放。经年累月,涧壑草木深,溪水潺湲去。遍山遍野,翠绿缀芳,花木葱茏。

山里人居家,哪家缺个凳子、少个厨具,就携刀上山,砍棵杂树,自己动手给捣鼓成像模像样的凳、椅、橱、柜、箱、奁、龛、台、桌、架,不用漆油,不需雕花,毋庸涂彩,家具自带光泽,木品自然灿烂。黄花梨日用家居,毫光灿灿。

田里缺乏犁、耙、耧、棤,我们就上山选树,看中哪棵适宜做料具用的,随手就伐,不用写报告,不用叫人批示,反正山是自家山,树是天然树,只图适合,只看硬质,再看耐用不,就可以了。爽快砍树,痛快做农具、制家橱、作坐凳,惬意行事,舒心使用。

而当有人直呼这棵是黄花梨,那株是金丝楠,里面木柴堆里是鸡翅木,外面材质当中是紫檀木,我们山村的百姓可就不是很在乎的。千年古木山上长,万载红木山里出,树木年年有,贵材经常见,不用掉去还等它们在山头上腐朽发霉,朽木用来种香菇去?

红木枝枝叶叶被推进灶膛去,柴火烧起来,那冒油、冒烟、冒香的时候,我们才会稍稍惊诧片刻。大家是却又说:“山间树吧,权当柴火烧了就是,没什么可惜的。”在飘香的炊烟下,众人照常吃饱饭去种稻、栽菜,满山坡悠悠走动,伐树植林。

池江墟上有老板发觉黄花梨家具纹路大大地迥异于那些鸡翅树、松板、杉板、紫檀板、楠板的花纹路,就开始肆意地到我们兰溪的山沟里来搜集收购黄花梨。整个山区的沟沟壑壑也就占染了二道贩子狗钻灶一般的脚迹。

山民们醒悟早,都不愿给那帮发横财的人以真家伙,常常是用紫檀柳那些山货来冒充黄花梨,糊弄他们,气得他们不敢辨认真假,怕买到替代品,亏大本。

我们山里,紫檀柳常有,简直就是黄花梨的珍本,不细心的人,没有常接触黄花梨的人,都会将其视为黄花梨珍品。而当山外黄花梨物以稀为贵,都卖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山乡的黄花梨基本上被虐走的不多,大多数还是呆在山头上,珍藏在普通农家的灶前、堂屋、床脚、厕板,没有受到什么损失的。

别人洛阳纸贵,黄花梨被扫光,我们五岭大庾岭的油山脚下我却一直保持着山林茂密,沟壑草木纵横,房舍柴草成堆。爆炒的声响不会吹拂在山旮旯里,不会因杂音而山荒树光的。

在我们不珍贵着黄花梨的时候,返乡探望母亲的闲隙,我随老哥上山观鸟赏景去。登临油山,我们没有发现什么鹧鸪叫、猫头鹰鸣,也没有找到特好看的鸟群。我们就转道去了油山对面的楼筷岭,循风闻鸟叫,顺风找锦鸡。正在我们为松杉间的那一窝松鼠而惊异的时候,大家都陡然发现了陡坡上的那一丛丛黄花梨。

楼筷岭,山势陡峭如笔削,悬崖峭壁像刀劈。一般的,楼筷岭常年八十都没有几个人会攀爬上楼筷岭来打柴种香菇的。人烟罕至楼筷岭也就盛藏着很多名贵材质的红木。红木黄花梨,就这样被我们一眼发现了。

对,那些黄花梨,不是一株两棵的,我刚才用的词语是“一丛丛”。对,就是一丛丛。一丛丛的黄花梨。

楼筷岭巨坡陡崖间,那一丛丛黄花梨就盘旋在草木群里,抱着一块巨石。黄花梨长得高高大大的,歪斜着朝天宇伸长着树干,延长着枝叶,翠翠绿绿的,那蛋黄淡黄的树皮紧紧地拥围着巨大的石头,似乎已经将树跟都扎进了石块中。

我和老哥都觉得,这一丛丛黄花梨生长的年龄或许有些先后,但根据树皮来观察,那些树都有了千年的轮廓。从旁边几块树蔸裸露处来看,确实有千年风雨侵蚀,才会这般密密麻麻,苍老遒劲,旁逸斜出。

看树皮起皱起褶,它们表皮很普通,年轮的深处却蕴含着艳丽的色泽。那质朴的黄花梨,可能太不起眼了,才避过了盗伐者的刀斧,才千百年精精神神地生长在崖坡处,生长在深林的悬崖峭壁当中。

我又细细地观察,恍然发现,那些黄花梨能一丛丛地生长在楼筷岭,那里的悬崖峭壁、陡峭崖壁,充当了天然的屏障。那天然屏障,能使贪婪者望而却步,能使盗伐的刀斧突然失色,寒光顿消。

树抱巨大石块,崖壁更显笔直,枝叶繁茂的大树也就不被人细观详瞰,不被人看出它们就是黄花梨。在它们周围就是崖柏木的树根,那树根朝天,仿佛诉说着被砍伐的凄苦。我们看到这一幕,都觉得崖柏被盗,黄花梨被遗存,就是跟悬崖峭壁保障黄花梨,让黄花梨那质朴的样貌和特质都给保护住了。

黄花梨生长在楼筷岭,歪歪斜斜地生长着。我和老哥都想起母亲常说的话,她告诫我们说:“直树做大梁,歪树长千年。”笔直大树,参天蔽日,两下子就被砍去做栋梁,而那些貌似病歪歪的病秧子树,却百千年地不会被砍伐,不会给弄去当柴火。我们兄弟想起这些,看看眼前的丛丛黄花梨,感慨不已。

随后,我们弟兄约定,那些黄花梨,我们先拍下照片,知道今后从什么地方上山,到什么地方能找到它们的影踪,暂时不去过多地打扰。这约定,是我们发自内心的。山是山乡的,是我们私人山上的,谁也不能轻易来伐木。这片山岭是陡峭的,千百年来砍柴的都很少光顾,就不用担心它们会被别人窥测到。

从大庾岭的油山对面楼筷岭下得山来,行走在山村里,我们在家里头端出长坐的木矮凳,找到几个就是花梨木做的凳,尽情地观赏那材质。那些小板凳色泽如玉,纹路细腻,上面似乎还隐约着一圈圈神奇耀眼的鬼脸。我知道,乡村的黄花梨,久已有之,只要有山,就该有黄花梨,除非你早就把它们斩尽砍绝。

山上那一丛丛黄花梨,像那些紫檀、楠木、红豆杉、鸡翅木、铁梨木、紫檀柳、崖柏树、黄杨木那样生长得很快活。山间明月照,草木笼幽径,给它们一块天地,它们就会蓬勃为参天的阴凉和舒心的苍翠。我们农家乡村的红木,平常得如同一般的柴火。你不当它们名贵,它们就会生发得密密麻麻的,山壑间到处有。

漫步乡村,烟岚横绝,草木葱茏,黄花梨藏身幽谷,将神秘的光晕给浓浓密密地掩饰在莫测的大庾岭。那油山依旧巍然屹立,那楼筷岭依旧悠悠地演绎着岁月深情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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