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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蔼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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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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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镜

半  镜

 

 


 

寒冬清晨,天还蒙蒙黑,我就带着黄狗,跟在三堂兄后面,进山去了,行走在坎坷不平的山涧上。山风一阵阵地刮起,路边林子发出一拨拨的响声,若不是三堂兄和黄狗在,我会怕得退逃回家的。

倏忽间响起婉转清凉的山鸟声,黄狗就拼命地狂吠起来,惊得山鸟“噗簌簌”的落荒而逃。我就在惊惊咋咋中,跟着三堂兄走过了山门口,进了竹山坑,穿过小汾,弯过黄种,在黎明前到了彭坑。到彭坑老廖家喝了一碗山茶,人家要留饭,三堂兄坚辞了,又一起辞行,再走向半镜。

彭坑到半镜还有十一里山路要走,东方麻色的天际还是没有升起日头,天是寒的,色是黑的。走了又是个把小时,我们来到一片杉木林边。三堂兄停了脚步,卷了一支烟,吸了一会,把烟蒂给踩灭,吩咐我说:“这一段林子里,老吴经常放铁夹子,夹野猪,夹麂子的。小心些,跟着我!”

我知道,这段路是黄元坑,山高林密,河壑有二十多里长,常年无人多呆,山兽多,老吴下夹子,装套子,也是自然的。

黄狗这时已跑进了杉树林子里,在我们面前撒欢,晨曦里不停地追着林中惊逃的野兔子和小野猪、小麂子、小山羊,一会就消失在树丛间。三堂兄吹起口哨,黄狗又规规矩矩地在前方开路,不去追逐那些小野兽。

冬天猎兽,三堂兄是不用枪铳的,火铳挂在他家墙上,药枪早就没装备子弹。他凭多年的经验,能从枯草败叶之间判断野兽的大小和走向,能从露珠的散落样子来评判野兽过了多长时间。

三堂兄睁大着眼,观察了一会,就在那些树桩间,壑谷边,芭蕉树下,精心地布下束麂子的绳索,设下套野猪的绳套,伪装好夹子来夹野牛。做好记号后,我们又重新开路。

黄元坑离最近的小山村彭坑也有六七里,平时老半个月都没有进来,装束子、下套子、布夹子,是很安全的,三堂兄就是瞄准这寒冬季节,进山来捕猎的。顺便,来半镜看看那林场山木的长势,看看老友老吴。

快到半镜,三堂兄领着我到了一片板栗林中。他三下五除二,“窸窸窣窣”地就爬上了板栗树。接着,在他的大力摇晃下,熟透了的板栗就像冰雹般落在地上。我赶快捡拾地上那些板栗子,很快就把两只蛇皮袋子给装满了。

刚刚捡好板栗,黄狗就突然地“汪汪汪”狂吠起来,好像发现了危险一般。三堂兄和我循着黄狗的吠声快步奔到了一棵古老的松树下,只见它正对着一堆似乎还冒着烟气的黄褐色兽便,在狂吠。三堂兄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对我轻松地说:“那是黒麂子的,有两个年头大。就在不远处,不会逃离两百米路。”

循着紊乱的山兽蹄印,我们追到了山排一汪泉水潭边。三堂兄把绳索布设在水潭对面的一丛鸡翅林边。沿着麂子的蹄印,把炒香了的米粒沿路撒下一粒一粒的,一直撒到绳束边。他扣好绳索的活结,又审慎地朝周围看了看,带着我就离开了那丛灌木般矮小的鸡翅林。

我们在山林中吃了早饭,又在山林里转悠了半天,从刚才黎明前下的绳束、套子和夹子那里,猎获了一只活黒麂子,两只獐子,还有一只小野猪。将那四只山兽给拴在生产队的副业棚里,拴牢,喂上点山里野果,我们就又离开山棚,继续忙自己的。

那些山兽,我们明天会带出山,带回去的。这期间,我们在半镜的山林里吃了随身带的饭菜,果腹而已。

天色黑下来之前,我们赶紧收拾好那些物品,再次检查生产队副业山棚的牢固程度,就向着那山脚下看护林木的老吴住的小屋走去。我和三堂兄带着黄狗沿着蜿蜒的小溪下山去,绕过了三道山头,又折转了五道河坝,那躲在一排楠木林后的一角屋檐才出现在我们眼帘。

走下三百多级石阶,老吴居住的那两间木制土屋就在跟前。屋子的门扉拴着绳子,看林的老吴还没回来。屋里的火塘灰是冷的,三堂兄放下包袱,帮我卸下东西,到屋后抱来一捆捆耐烧的枞膏柴,点燃火塘,烧着灶头。火塘瞬间点亮了灰暗寂寥的全屋。屋子很整洁,典型的山里人搞副业居住的样子。

三堂兄叫我放火烧开灶头锅里的清水,就出屋去,带着黄狗,径直走了。天色很快黑下来,林间回了巢的各式山鸟呼唤着,欢叫着,过了很久,三堂兄还是没回来。我这才紧张害怕了。白眉鸟的怪叫声,猫头鹰的狂叫声,一阵紧似一阵,不断传来。我惶恐到了极点,感觉到眉额上都冒出了汗珠子。

灶头铁锅的水滚烫了一遍又一遍,我又加了三次清水进去,三堂兄还是没有回来。老吴也没有回来。连那黄狗的吠声也听不到半点。我那紧张的心情,是没有办法描述的。

过了很久很久,山门外传来黄狗的慭慭低吠,接着就是三堂兄熟悉的脚步声。唉,三堂兄和黄狗重于回来了。三堂兄抓了三只野鸡、两只芒洞老鼠和拿了一把灵芝进来,招呼我赶快宰野鸡、芒洞老鼠,烹煮晚饭。

三堂兄一个小时候就把那些山禽、山兽给煮成了美食。一大锅香浓的的鸡汤,一大盘炒山鼠即炒芒洞老鼠。刚刚烹饪好,看护半镜林场的老吴就扛着一身豪气回来了。他爽朗地招呼我们,马上从柜子里拿出几瓶章贡牌老白酒我们三人就吃喝起来。

老吴是单身,从解放后在半镜林场守护,守护了三十七年了。成了半镜的酋长。虽然半镜只有他一人常年居住。

我进山到半镜来,是利用寒假期间随三堂兄来体验生活的,好为自己的大学寒假丰富生活内容。喝酒自然跟不上三堂兄和老吴的节拍,但吃那鸡汤,吃那红烧芒洞老鼠,确实是我记忆深刻的一次,香甜,香辣,香喷喷,口留余香,唇留余味。

半镜小山村,离我们大队二十七八里,全周围都是山,是兰溪方圆三百多里山壑中的核心,往四个方向出山去,都得走上二三十里山路,才遇到其他村子或墟场。茫无边际,茫无人烟的感觉,不身临其境,是难以体会得到的。而半镜山里的丰厚山珍和丰实飞禽走兽,也是格外令人大开眼界的。

黄狗早就被老吴和三堂兄喂了两杯章贡酒,倒在门边睡着了。我的三堂兄也随老吴的那三瓶老酒,跟着老吴睡着了。我斜卧在林屋里的火塘边的木床上,睡意虽有,却更觉得这半镜山村的生活,竟然这般荒寂中充满着朴实和自然,个中味道,是很难用笔墨给写得清晰明了的。

寒冬夜色中的深山老林里,半镜山中,寒风吹拂,山林阵阵,黄狗不吠了,万籁都沉浸在山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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