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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蔼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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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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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薯

番  薯

 

 


每到夏至一过,我家乡油山兰溪村山沟里,家家户户都会在田间地头插上几丘番薯藤,番薯藤被雨水一浇灌,山丘很快就变成茂密的番薯地。番薯生命力强,产量也高,人们种上这一丘半亩地,是给毛孩子打牙祭,把番薯当零食看的。红遍天的年代里,则是供成年人当主粮来对待的。

明朝万历皇帝时候,福建人黄氏兄弟把番薯、辣椒、烟草从菲律宾吕宋岛引进到台湾、福建、江西、广东、广西那些沿海或内陆,引起了国内农植物的大变革。徐光启为此还写了《甘薯十三胜》之类的科学文章,收在他的《农政》那本书里。

接受了红薯后,我们客家称之为番薯。按照习惯,我们都将洋人的东西用“番”和“洋”那些字眼来冠名,故而就把红薯统称为“番薯”。其他的如番茄、番瓜、番豆、洋火、洋蜡、洋锡等等,也是例证。

我记得,时节一到,暑期未完,母亲就叫我们跟着学一些农活,包括点豆种、种番薯、栽藠头、下蒜子。种番薯的时候,母亲从池江墟上买来番薯藤,叫我们这些屁孩用剪刀剪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然后我们扛着连枷、锄头、耙泥,挑着水桶,下田去种番薯藤。

田土其时早已犁耙好,我们就直接用连枷将田土打张一条条笔直笔直的小沟渠,在施以鸡屎、鸭屎、鹅屎、牛粪、狗粪、猪粪那些农家肥,随后就把剪好的番薯藤插下沟渠里去,再用薄土覆盖,浇上清水。

番薯藤很快就会在夏末雨水的淋漓下长得茂密翠绿的,那条条藤子蓊蓊郁郁的,前升着它们的勃发生机。我们伺机挑来粪水,追加施肥。施肥后,再度给番薯藤薅草正身。

种藤薅草,酷暑炎炎,我们再苦再累都得将母亲交待的劳作重任给完成。家里大人是主劳力,他们的劳动内容是参加生产队的双抢,而种番薯那些简单活计,则肯定由我们那些小屁孩给领受下来。从打沟、栽藤、浇水、施肥、薅草,到番薯真正长起来、长得茂盛,时日一下子就过了三四十天。

暑期结束,我也继续念书去。就离开了番薯地。我想象,那些番薯没有我在跟前关顾,它们也会茂茂密密地生长着的。家里其他年尚幼小的兄弟姐妹会接过我干的活计,把番薯给侍弄好的。

周六周日从学校回家,我常常也去番薯地里看看,也跟着去干锄草、除虫、翻藤的活,反复劳作后,就看见藤叶下面的土层里,又长又硕的番薯已经破土而出了。我内心惊喜也就洋溢在年少的脸膛上,虽然看不见脸膛表情,但是可以感受到激动、狂喜、惊诧的,到底,自己一手一脚栽的番薯,有了丰硕的回报了。

那圆滚滚、肥鼕鼕的番薯模样,给我心灵烙下了很期待的印迹。只要一有假期从学校回家,都一定会抽空去窥探窥探那精灵诡怪的番薯有什么大变化。其实那渴念成功的念头是不言而喻的。

秋末初冬腊鸭、腊肉、腊鸡、腊鹅的时候,霜露已降,万山红遍,我们就去挖番薯。番薯往往一窝有五六个,一串串的,红得人眼睛晃。

夏末种番薯,冬季挖番薯,都是繁重而简单的体力活。我们家有几丘山地,在排田上,秋季都用来种番薯,收番薯也就多。别人家可能是半亩排田,我们则是一亩多,挖起来也就有那样的六七十担。收成好的话,超过百担。挖番薯可真就麻烦和伤脑筋,我们也会怕苦怕累的。

挖番薯时,我们跟着母亲,肩负背篼,手拿蛇皮袋,扛着锄头、连枷、铹子,到番薯地里挖去。我们先把番薯藤给一行一行地剪光,把割下的番薯藤堆放到地头田埂上,再用锄头把那泥土里的番薯一行行、一个个地挖掘出来。

挖番薯时,要格外小心,挖重了力气,会挖破薯果的,挖轻了,又会把番薯果给掰断的。“用力均匀,才能干活长久,才能挖薯出土。”母亲告诫我们说。

正挖着时,暴雨会来凑热闹,满天地里干活的人就高喊着“山雨来了,暴雨来了!”我们这些不乐意干活的小屁孩也就跟着叫:“山风飘来,大雨落来,薯糖天上飞下来。”我们都想飞奔回家,逃避劳动呢!

但大人没有直身回家的意思,我们也就硬着头皮,继续挖番薯。而当大雨真落下,大人背上挖出来的红薯,像狗一般飞奔回去,我们才醒悟过来,奔飞的时候却被狂雨给淋湿了浑身。成了落汤鸡的我们反而更高兴,因为看这山雨,起码要落到夜晚,我们就不用去弓腰挖番薯了。

一万来斤的番薯常常要挖半个礼拜才搞得完,累自不待言。俗话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番薯,在作田的行业里,种番薯算是比较简单轻快地活了。想想这两句话,我们小屁孩也不觉得太累。

累了之后,就是享受“革命果实”的时候。我们客家的番薯有红皮鹤白皮两种,我喜欢吃红皮红瓤的,甜、脆、嫩,这是白皮所无法企及的。常常在劳作时,我们都会生吃番薯,美滋滋地吃着红皮番薯,那神态和那模样应该也是很惬意的。

煮饭蒸饭的时候,母亲爱将番薯放置在饭上面蒸熟,而后到了饭点一家人先吃蒸番薯,再吃主粮米饭。

到煮饭的时候,我却总喜欢拿一两个番薯送进灶膛里面去,用红红火火地柴火给掩住,煨番薯。火煨番薯,时间都是三五分钟,就熟了。煨得太短,番薯半生不熟的,不好吃,很涩口。煨得太久了,熟过头,没了番薯的原汁香味,更难吃,而且火气重,容易烫伤喉口,冲坏肠胃。

煨番薯我是老手。火候一到,我就用火钳一个个地把番薯夹出来,热热地捧在手里。那煨熟了的番薯就像一个个熟透了的鸡蛋,在手心里烫得跳来跳去的。趁兄弟姐妹没回家,我要赶快将煨熟的番薯给吃掉,红红火火地吃下去,嘴巴、手上、衣角、两袖都是乌乌黒黑的。

吃饱后,我会把剩下的煨番薯给藏在灶前的柴草堆里。常常在一餐饭之后的三五个小时里,我再去寻找那隐藏起来的“革命成果”,把冷了的煨番薯拿出来,剥开皮层,里面那粉嫩粉嫩的红肉都出现了,那清香飘溢而出,勾起了无限的食欲。又是一顿美美的享受。

而有时我藏起了的煨番薯会被烧火煮饭的兄弟姐妹给扒拉出来,被他们给享用,害得我落空后,下一次就把煨番薯藏在被窝里。有时候番薯刚刚煨熟,藏进被窝的时候,会把被褥给烫出一个个黑色的窟窿的,父母就用拳头来教训我了,害得我比被偷吃了还更丢面子。

丰收的番薯还可以晒成番薯干,制成番薯糟,做成番薯片。用油把干燥的番薯片炸一下,那零碎美味,更是令人久久垂涎,时时难以忘怀。

犁地耙田种番薯,挖沟肥土浇番薯,蓐草锄地育番薯,躬身弯腰挖番薯,太阳底下晒番薯,那些工序非常多,可做成的各式番薯美食,却总能令食客垂涎不已。番薯的诱惑力有时比主粮稻米还更大,特别是在当今人圆体胖的时候,思念番薯的味道,总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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