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连树
黄连树常常树独木成林的。我们山里的那一棵黄连树破土成树后,就长成了一丛丛的树林。它一连生长出了二十九枝高大的树干,成为连片的庇荫林子。那林子,古朴,高旷,苍劲,把村庄年少好多的美好时光都伴随得丰茂而苍翠。
酸酸涩涩的童年中,这一片独木成林的黄连树就把深刻切实的岁月给连载着,注入了许多的绿意,注入了不少的春夏秋冬和风霜雨雪,注入了往事苍凉里那严严实实的追叙,才给我以深刻的记忆,以不浅的烙印,以回望中厚实的梦呓。
直插苍穹的那二十九枝高大的黄连树,遍布着粗糙的树皮,一块块的,一条条的。往昔的磨砺在树皮上勾画出深沉的纹理,像是爷爷、奶奶那久经风霜的额角皱纹,像是他们皱纹中曲折的人生路程。
黄连树成片地耸立着,略有高矮。它们各有各的树洞,深浅平布,大小罗列,奇形怪状,令人莫测。深洞,伸手进去,摸不到底,里面黑漆漆的,很怕人。这正是鸟兽虫蛇藏身栖影的地方,也是山人惧怕的树段。
树洞较浅的地方,却积满了灰土,那些小花、小草、小灌木,时不时地就爬进了那浅显的洞里,生了根,发了芽,出了。我们想除掉它们,但它们长在树干那高不可及的地方,让我们可望不可即。
站在黄连树根须处观赏那树的浅洞里长出的花草和灌木,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那种小杂物不接灰土,专门积雨水。大雨过后,那洞里的雨水常常会积存好几天,顺着树皮流淌而下。
黄连树那清幽幽的雨水流下的时候,我们会撅着嘴巴去吮吸。雨水甘甜甘甜的,连那树脂的香味都一同被我们喝掉。醒脑的树脂味,永久地铭记在我们记忆的碑石上,勒了印记,刻了痕迹,镌了踪影。
我们在深洞里捉迷藏,在浅洞边戏耍,在黄连树高大的枝干间挥洒着童年、少年那粉嫩粉嫩的快乐和情趣。树干那古老沧桑的皱褶,遍布着纵横交错的岁月痕履。
远来的过客如果站在村口,会看见那些古香樟树,会看见那些古榕树,会看见那些苦楝树,猛力观望,也会看到那连片连片的黄连树。黄连树高大,连影成林,那一丛丛高大的树干就是强力吸引人眼球的魔力。
树干粗壮的黄连树最大的有十来个成年人牵手合围而抱,才能合围过来。小的树呢,也要五个大人合围才成。最高的树干,根深叶茂的,枝叶茂盛的,有百米来高。即使是矮小的树,也有八九层楼那般高。粗壮,高大,是黄连树的写照。
遒劲有力,苍凉古朴,黄连树常常给人以震撼心魄的感觉。这二十九枝树,枝叶相连,主干粗实,枝桠茂盛,丝毫不给人以沧桑粗砺的印象,也绝无垂暮老矣的神态。刚毅之美,阳刚之气,尽显那枝枝叶叶间。
黄连树就是我们赣南山区大庾岭那饱经风霜的粗犷汉子,倔强地把根须深深地扎进了肥沃的山土,将韧怪给扎进了我们脚底下那红色的泥土中,遇雨露则滋润,遇晴空就疯长。黄连树就是那样,顽强地挺直着腰杆,醉人神态直挺蓝天。
最能展现黄连树美感的,是它们的根须。这些黄连树的根部大的像卡车一样大,小的比脸盆要大一些,根须的形状就似手掌,像蜘蛛网,像螃蟹的大小钳子。根须都伸展着横七竖八的须茬,向地面的四方延伸开来,死死地抓住红土、黑土、灰泥,一股脑深深地扎进去,把所有的须部都埋进深层的泥土里。
裸显在外的根须,像磐石,像鼓锣,像石柱,都羞涩地将那奇形怪状的触须给伸展进了泥地里,给我们存留着无限的遐想。巨大的树干,茂密的树冠,折射而出的,是征服一切的巨形力量。它们都透露出坚韧的阳刚之美。
黄连树的叶子跟香椿树叶相似,只是较香椿的叶子细嫩些,细小些,细致些。那些细小的嫩叶层层叠叠地把整个树冠都给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高大的树干,密集的枝桠,苍劲的气势,把黄连树的威猛和刚韧给衬托得淋漓尽致,生龙活虎。
早春时节,雏鸟在枝桠树叶间探头出壳,特爱藏身在古黄连树那稠密的枝繁叶茂里。各式昆虫出没于黄连树的周围,自然地就给那些禽鸟增添了嘴边的美食。我们就爱爬上树干和钻进树洞,去掏寻雏鸟的身影,去活捉它们。
活捉下来的,常常有禾雀,有喜鹊,有白眉鸟,有白鹇鸟,有鹦鹉,有猫头鹰,有锦鸡,有凤鸟和凰鸟。偶尔也有八哥和乌鸫,那些都是卖价高些的鸟雀,常常会让我们欢喜半天。
喜鹊爱在古黄连茶的树冠之巅双双对对地嬉戏欢唱,它们的歌声动听悠扬。我们抓来后,却又不好养。喜鹊会在新环境里活不过两三天,就绝食而去。我们也感到头疼。
乌鸫、黑八哥的歌声婉转,却很难捉活的。需要半夜出动,爬树掏窝,才能有所擒拿。土画眉是最好抓的,但它们有性子,被抓后就不吭声了,任凭你急得上火,那些画眉就是集体哑声,让人不知所措。
黄连树上的蝙蝠也特多,那些蝙蝠总喜欢寂寞无音地进出树林。它们会无声地游弋在夜空中的墨色里,飞回在树林里,飞翔在枝叶间,飞行在树洞边。又爱在空中疾速飞过、掠过,给你一阵阵的惊吓,像鬼影子一般猥琐。
而那些蜻蜓却灵巧地飞过你头顶,飞到你耳边时,微弱的声响倏地垂悬而过,把山林边那些黄连树的影踪都给渲染得生机盎然,生机勃勃。
深夜,猫头鹰的咴呜声一声紧似一声,像山里饥饿的小毛孩半夜的惊惧声,很瘆人,很怕人,很吓人。那声声叫唤,会让人老半天再也睡不沉。在猫头鹰的凄清叫声里,夜风瑟瑟,无边无际。
春天里,我们将弹弓装备好,把石头弹给装满袋,不断地出现在黄连树周遭,找那些可爱的禽鸟来练眼力,来捉弄它们。偶尔也能打下几只年老体弱的禽鸟来,我们却从来没打中那些威猛善飞的鸟类,这倒是给了我们很多的遗憾。
也好在那些遗憾多,要不,农田里的害虫由谁抓!黄连树枝干高耸,枝繁叶茂,把盛春的浓郁生息给摹写在闪亮的色彩里,给装点在生机无限的春光中。黄连树的绿荫如盖,冠茂枝丰,很令我们很快就回到那往事中的童年和少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