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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蔼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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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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蓑 衣

蓑  衣


我们唱着儿歌“穿蓑衣,戴斗笠。落雨水,打不湿”,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行走在山野的田埂上,下田干活去。那儿歌里的蓑衣、斗笠,都是四五十年前的避雨的用具,而今它们消失在人们的日常雨具中,快要四十年了。

能挡雨遮风,可遮阳当席,蓑衣、竹笠给我们以慰藉之感。从那物资匮乏年代里熬过来的山民,当时下雨都是那样一番装扮,身披蓑衣,头顶竹笠,脚上一双木板制的光板子鞋,轻轻松松就能对付下来整个夏天,逍遥自在,悠然自得。

赣南蓑衣,大多是用棕榈皮编织的,也有的是用蓑衣草编结而成。我们赣南山里的蓑衣草,可从地里种出来,也可从山野采摘那些蓑衣草,来编织蓑衣。

大庾岭的蓑衣草也叫草种草。那草种草可全身都是宝贝,它的穗粒是可吃,也可用石磨磨制成粉,用来煮粥。从秸秆上采下的草种草,就是,结编成蓑衣的专用材料。那材料轻柔软绵,经久耐磨。草种草的秸秆,还可用了盖房顶,遮蔽风雨。

那野生的蓑衣草,生长在河滨,溪湾,壑谷,沟底。最高的野生蓑衣草能长到人的半腿高,秸秆细嫩,色泽墨绿。成熟的蓑衣草穗粒好像是草杆的头顶一个黑褐色的穗豆,矗立在溪水里,整齐刚劲。蓑衣草常年都生长在浅水湾里,不腐不烂,不弯不屈。

编织蓑衣,我们要用圆圆的楦木。那楦木工具,是一截粗到脖颈、窄于双肩的轻质木桩。楦木上头带着一只很韧怪的麻绳做的吊环,那绳环吊在房梁或吊在墙上,供编织蓑衣的人随意抽高,任意放低,编织蓑衣的人盘坐在木凳上,只要感觉到编织时双肩舒服就行了。

制作前,都要把蓑衣草要提前扔进水里浸泡,泡软到不戳手,也不洇水为好。我见过邻舍老人编结出一件亮崭崭的蓑衣,要耗费一整天的功夫。他们要是只在晚上编制,就得耗费整整三个晚上的时间。

我小时候进山到大兰村里做客,见过我叔爷他们在宗厅里用棕榈树树叶编织蓑衣的场面。

山村大兰的叔爷是编织棕榈蓑衣的行家里手,快手,能手。他编织起蓑衣,非但但速度奇快,还结扣密实,网眼匀称,让人披在身上觉得肥瘦适合,轻重恰切。他的蓑衣拿到池江墟场上去卖,肯定全都是热门货,是抢手货。

犹记得,吃过了晚饭,叔爷就把一盏半暗半明的煤油灯,放在宗厅的正中央,我站在一边给叔爷做帮手,叔爷就在那编他的蓑衣。他把润湿了的棕榈片,一丝丝地搁置在宽大的簸箕里,随后抓捏起几根来,很郑重地含在嘴里。

转着圈,细细思量,之后叔爷又抓起几根棕榈丝,开始在蓑衣楦上的领绳上谨慎而认真地编织那段“起头”,根据编织的蓑衣大小尺寸,严谨地收放那领绳的松紧。

我还没悟透叔爷的编织手势,他就把那蓑衣的领口快捷地编织好了。接下来,叔爷也开始加快了编织蓑体、编织蓑身、编织蓑边的速率。这时,大兰村吃完了夜饭无事的人,都集中在宗厅里,集体观摩般地睁眼看着我叔爷编织蓑衣的整个过程。

叔爷的两只手很灵巧地不停地上下翻转着,扭动着,那棕榈丝也像卷滚筒一样全都随手势而卷进编织的丝丝缕缕中。遇到叔爷要抽两口水烟,我其他堂兄弟就会立刻上去,帮我叔爷替一会。他们那些后生仔,其实是叔爷的潜在徒弟,经常来偷艺的。

开始的时候,那些偷艺的后生仔编织的丝丝缕缕很不合叔爷编的套路,叔爷抽完水烟后,就会一一拆开,再重新续接上来编织。到后来,几个悟性高的偷艺后生仔编的东西,都能合上叔爷的套路,叔爷就奖赏他们跟自己分享抽水烟的快乐。

如此速率,大兰村的叔爷常常一夜就能织出一件棕榈丝蓑衣。

兰溪村的蓑衣草编的蓑衣和大兰村的棕榈丝编的蓑衣,只要拿到池江墟去卖,都是一件卖两块。满池江洞的农民,对这两个地方来的蓑衣,购买数都是各占一半,没有特别偏爱哪一村的。

后来,我叔爷九十三岁了,我进大兰山里去,问过叔爷,蓑衣一般多少结、多少扣,叔爷笑笑,抽着他抽了八十年的水烟,说,这你就没有数过啊!我抿(敏)一抿(敏)道理,再告诉你吧!

再后来,叔爷不在了,我就再也没有问清楚蓑衣的具体数目了。兰溪村的打蓑衣老人,也不在了。岁月流逝,蓑衣已经存封在人们的记忆里,谁又会拿出一件老蓑衣去数结、数扣的多少呢?

寒江夜色,我想起那蓑衣,想起柳宗元笔下独钓寒江雪的“孤舟蓑笠翁”,那件蓑衣,也该是和兰溪、和大兰的蓑衣一样的吧?一千多年时间过去,现在在黄河东岸,还是在柳州?

风雨交加的春天里,我会想起苏东坡,想起东坡的那件蓑衣,那件“料峭春风吹酒醒”的蓑衣,是在告诉东坡,也在告诉我,“一蓑烟雨任平生”。无论在湖北黄州,还是在赣南我兰溪,蓑衣把风寒暴雨都给遮挡住了。

穿蓑衣,戴斗笠。落雨水,打不湿。蓑衣和斗笠,呈现在山乡的夜色里,展现在山村的春雨中,亮开一片片往事如烟,把记忆中的雨具给灵动地楔入晴朗的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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