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香园

十香园

那时候，高剑父、高奇峰这昆仲两人，信步走进了十香园，走进了居巢、居廉昆仲以前的居住处，走进了那居氏兄弟绘画、授徒的岭南香园。那花园，因栽种着瑞香、含笑、夜合、茉莉等十色香花而得名，花因园子而芬芳。

在宝岗绘瓷社的高剑父、高奇峰，拜访七十六岁高龄的居廉老先生了。为使处于低迷状态的广州织金彩瓷而来，为徒弟刘群兴专心从事广州织金彩瓷的绘制大作而来。走进这座十香园，高氏昆仲也是考虑了很久很久，才硬韧着性子而前来的。

盛春时节，居廉盛情迎候高氏昆仲。他很精神，诚邀高氏昆仲在园子里尽情赏白兰、素馨、鹰爪夜来香、鱼子兰等十香花卉，聊起了刘群兴的近期广彩作品箭壶《十二王画球》。高剑父忙解释道，这是一百五十件的广彩箭壶，金光熠熠，色泽耀眼。七十六岁高龄的居廉忙俯身，欣赏刘群兴参展作品的画稿底本。

居氏的十香园，没有亭榭楼阁，没有庭室池塘，小巧雅致，仅仅三间颇具岭南建筑特色的房舍构造，却也是居巢、居廉悉心打造的艺术天地。这艺术里，饱含着质朴，隐约着简约。

高剑父弟兄造访时，居巢、居廉已在里面经营艺术四十年了。高氏拜访十香园时，居巢已离世十五载，居廉也垂垂老矣。小巧雅致的十香园，见证着这一切。

当年，居巢岭着弟弟居廉在园子里修花径，造花廊，种十香。方今，时节一到，紫薇正灿，茉莉竞放，芭蕉花发，红映画簾，紫藤阴浓，绿侵书幌，无不给高剑父他们一种幽逸到极点的素颜感觉。

居廉领着高剑父、高奇峰踏着青石板铸就的花径，细细地欣赏盛春时节的景致。高剑父用目光抚摸着那青砖黛瓦，跟在居廉身后，探寻着居派绘画艺术的神邃。广州“河南”岸畔这十香园，花开四季，花团锦簇，风光旖旎，鸟语花香。

高奇峰趁居廉歇息的间隙，又将刘群兴的另一幅广彩绘瓷作品《最后的晚餐》瓷盘画底稿给呈现给居廉观赏。居廉认真地观赏了刘群兴所绘制的西洋人物形象，又对方才的《十二王画球》的人物进行了综合，点评道：“西洋人物，重在神似，轻于工笔。”

时值中午，高剑父、高奇峰昆仲邀请七十六岁高龄的居廉到宝岗的海晟酒肆喝酒兴聊。到得酒肆，高氏昆仲的弟子、二十七岁的刘群兴已经静候很久了。他们寒暄之后就共进午餐，相互间认了师徒、徒子徒孙的关系，又焚香拜祭，才扶着居廉离开海晟酒肆，返回十香园。

在十香园，那四位一见如故的师徒、徒孙一起写诗作画，聊以尽兴。

居廉给刚刚结识的徒孙刘群兴题写的是“隔花人不见，香里笑声多”，显然是摹写十香园景致的绝好诗句，诗意大兴，文笔酣畅。他觉得刘群兴是新潮流。

接下来，居廉给高剑父题写的诗句是“最是不孤香色味，枝枝红亚柁楼旁”，怜爱之情、师徒之意，言简意赅，跃然纸上。他给新认的徒弟高奇峰题写的是“素馨田畔素馨斜，生长珠江尚有家”，与题高剑父的诗意大同小异。

刘群兴题赠居廉的诗句是“珠玑巷南徙，白云山西眺”，把自己对居廉的崇敬之意寓含其间。

在十香园盛春的十色花卉自然景色，使他们陶醉，令他们难忘。家乡番禺、家乡增城那温润平和的乡村美景和那“以花作衣”“食香衣果”的民俗风情，已然绝好地融入他们居派绘画的血脉，净化着他们岭南画派绘画的灵魂，再加上那浓浓的乡土情怀不断地撞击，那种对艺术的追求神魂，始终萦绕在他们艺术心间。

十香园相会后的不久，居廉在初夏来临之际就溘然长逝。十年后，刘群兴依据居廉指点的意蕴，根据师傅高剑父、师叔高奇峰的意见，把广彩杰作一百五十件箭壶《十二王画球》和广彩大盘《最后的晚餐》送去巴拿马博览会参展，一举夺得金奖。

而当年居廉的十香园不会忘记，在箭壶《十二王画球》上，刘群兴运用国画的画法，彩绘了十二个穿着唐时服装的王侯，骑着骏马挥拍击球玩乐的场面。笔墨不多，而人物表情动作各个不同，让各国参观者见了无不赞叹。十香园见证着。

离宝岗十香园不远，高剑父、高奇峰的绘瓷社，一直忙碌着那些为广州织金彩瓷的身影。闲暇时，高剑父、高奇峰也会约上徒弟，到十香园来故地重游。

在安宁闲适的园子里，鲜花绽放，瓜果飘香的十香园，能给他们的艺术魂灵以归宿感，给予他们无限的创作灵感。厕身今夕庵逼仄的房舍里，他们好像想起了当年师徒、徒孙在这里挥毫赠诗的情景，也好像看到了居廉与其兄长居巢在这里培养出了伍德彝、陈树人、张纯初、陈鉴以及高剑父、高奇峰众多门徒的情形。

居派风格孕育了岭南画派，岭南画派诞生了新的广州织金彩瓷的绘瓷新艺术。瑶溪岸边，流水潺潺，鸟虫鸣叫，花影憧憧。日落日出，美景绚丽。看到这些，想到这些，高氏昆仲和刘群兴的心情都颇为复杂。

黄绿色的夜来香，飘荡出习习馨香。素洁白净的素馨花，怒放出浓郁的清香味。含笑花淡黄的色泽，将蓓蕾微展，那花朵的香气，馥郁浓厚，沁人心脾。……十香园，将高剑父的实业救国梦想给演示得淋漓尽致，给展露得可爱而质朴。

十香园诞生的广彩底稿，亮闪得南国生辉，亮闪得珠江翻浪，亮闪得岭南的长空都色彩缤纷，将刘群兴、居廉、高剑父、高奇峰的形象给衔接为一座座艺术丰碑。丰碑里，不乏那时代淳朴而丰实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