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方老端砚

那一方老端砚

我是在十六年前到佛冈参加省里的专项督导活动，自由支配时间时，信步去观音山市场上，无意间购买到那件“紫云”端砚的。那时观音山市场在举办王山寺推销展，我游逛着，有一半的摊主正在收拾摊子，准备散场，早点打道回府。我就遇到一位看样子像是乡下老头摆的摊位，看见那那一方老端砚的。

那时，老头的摊位前面挤了一簇簇人，像是插枪般，站立着。我也凑热闹，挤了进去。一位很憨厚的老百姓正拿着一方浑身墨迹、像是随型的老端砚，正跟摆摊的老头讲价钱。老头的摊子前人气非常旺，卖端砚的老百姓任凭大家怎么说，都不肯把手里的老端砚降到一千五百以下，坚持要一千八百才卖。

我也想去讲讲价，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把这老气横秋的端砚给碰上。可我也明白，古玩行当，别人没有把东西搁地上，就是指明要跟摊位主人讲价才卖的，闲杂人等不得“掺和”。我虽有些动心于这黑乎乎的端砚，但还是不能瞎参和，就走开了，去别的地方逛。

转了两圈后，我看见那老头的摊子上人少了大半，那卖端砚的老百姓还是没有跟老头断定价钱。我决定凑趣，挤进那里去碰碰运气。

进去后，我看见这方端砚墨迹虽多，但明显是有些做上去的。造型虽然是随型的，但磕磕碰碰的痕迹还是有损于端砚的整体价位。我对那老百姓说：“你这端砚，可真的是老的？”

老百姓翻着眼，乜斜着我，说：“不是很老！墨迹是我自己刚才拿来卖时，在家里涂抹上去的。这可是绿鸭头般的紫云端砚，肇庆端州老山坑里的。”

摆摊的老头把我挤在一边，说：“斜刺里跑出个买卖人？我刚才说了，那端砚我四百买定了！”

我生气地对老头说：“你跟卖家都讲价钱讲了半个多小时了，买卖还没搞掂，自然该换主子了。”三句话，就把摆摊老头噎得不敢吭声。

紫云砚石受人热捧的，李贺被贬肇庆端州时，曾经目睹紫云砚的出产艰辛，写过诗歌“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来表现紫云砚的开采之艰辛和价值之高昂。

我再度问那老百姓，说：“你怎么断定是肇庆紫云端砚，不是歙砚、洮砚、澄泥砚那些的呢？”

谁料老百姓生气了，说：“你看看，自己看看，再开口！”他把东西拿给我。我一上手，就感觉到砚台很古朴，很轻巧，不是才开采和制作成几年几十年的端砚。它也明显跟歙砚、洮砚、澄泥砚有明显的区别，端眼明白清楚，活眼生气灵巧，犹如鱼眼、猫眼，秀气透巧。

整座砚面没有裂纹，没有枯燥质感。虽然那墨迹很明确是现在涂抹的，但透过墨迹，老旧的痕迹依然渗透在褶皱里。那随型而雕凿的岭南山水人物图景，很显然就是米芾爱石的图形。米癫子被贬佛冈一带为官，索性喜好的就是端州的砚石。寻石、觅石、掘石、拜石，是米芾在佛冈的主生活。

我再一看端砚的底款，只见款识上面镌刻的是“平阳胡纯”四个字。我心中一阵惊喜，知道胡纯是明朝洪武年间担任肇庆知府的那个山西平阳县人，在肇庆为官比较平庸，但喜欢端石，造就这一方面“米芾爱石”的端砚，也是可能性极大的。

明早期的肇庆知府胡纯选出上好的材，叫肇庆石匠给精心制作端砚，把宋朝米芾被贬佛冈时的故事刻上去，完全有可能。而我看，这端砚的老旧痕迹，看这磨损状况，几乎也有六百来年。

于是，我跟老百姓讲价钱，说道：“端砚虽然老，但是，紫云的可能性不定，而且残损得厉害。你再定个价，怎么样？”

摆摊的老头见老百姓不理搭他，也只好任我跟老百姓商讨去。

我再一次很老百姓说：“残器一成价，你看！”

老百姓只好将我拉到一边，说：“那就这样，五百给你，你识货！”

我坚持残损一成价的底线，老百姓有些慌乱了，说：“那就五百，至少是老的紫云砚台，少说也有二十斤重。”

说完，他叫我再掂量掂量。我再次抱起，感觉确实是很沉，刚才只是注重于端砚本身，我没有注意重量的沉重感。

最终，我两走到一边，避开那些杂乱的耳目，以二百元成交。

我付了钱，兴冲冲地抱着这一方老端砚回去驻地，趁着大家都在外自由支配时间没回来，我赶紧用清水把厚厚的墨迹和污垢给洗干净，又用毛巾擦干。只见一方正宗的紫云端砚呈现在我眼皮底下。

整体来看，全方端砚有几百年来使用过的六道碰触痕迹外，明显的裂纹、破损、皲缝，是绝对没有的。其色泽如绿豆，似鸭首，如豌豆，光芒四射，亮度可鉴。它静静地躺在大大的水盆里，仍然渗透出老旧的包浆和古雅的岁月痕迹。

拿着端砚出水，擦干。我敲了敲端砚石质，声音木然，沉闷如木，沉重地回响。那砚池闪亮着，摸之则润滑，像婴孩的肌肤，摸上去就像是抚摸着出生不久的小毛孩的皮肤般，很滑爽、很惬意的。

我将这方端砚带回家，只出示给省里的朋友陈少湘先生看过，他断定是明早期洪武间的端砚，至于是否胡纯亲手雕刻的端砚，则没有胡纯相应的物品珍品相比较，不敢断定。破损程度不大，价值无法确定的。可根据地域的喜爱程度来定。

身处肇庆不远，我也知道包公爱砚，却能将人家行贿的端砚扔掉，王安石、孙甫也爱砚，他两人都断然拒绝。三个宋代人都拒绝向其行贿的端砚。清廉官员，自然令人崇敬。而我，是在外出时古玩摊位上捡漏般得到的，自然不会有索取之嫌。

这一方鸭头绿端砚，像紫云般天天端然占据我书桌的半个角落，给了我很多的看书悟性和写作源泉。古朴典雅的端砚，散发出紫云般的仙气，端详着岁月的匆匆脚步和岁月的云展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