垫笪

夏季双抢农忙过后，我们山区客家人有些小清闲，各家的妇女们就会竞赛般改善自己的膳食。那时候物资不是特别丰饶，她们爱做的就是磨米打浆做烫皮。客家的水烫皮做成后，可大饱家人的口福，多余的水烫皮就用来晒，晒成烫皮骨。

我们要把水烫皮晒成烫皮骨，特讲究卫生，直接将其摊在晒场上暴晒，会沾到水泥地上的灰土、泥沙、木屑之类的脏物。为避免脏物染污烫皮，大人们就在晒场上铺展开垫笪，再将水烫皮摊展在垫笪上晒日头。

垫笪这种篾制品做成的东西，退出我们当今日常生活已经有些年头了，九十年代后出生的人应该像看天书吧，连“垫笪”可能都读不准，更不用说见过、摸过、用过它们了。

在江西赣南大庾岭山区里，垫笪是大型的篾竹制品用具，长一般都是两丈，宽九尺。是篾匠师傅用扁平的长方形竹篾，巧妙地编织而成的。我家的垫笪一般都由肖篾匠他们给编织的，很美观耐用。

肖篾匠是兰溪弓里人的女婿，那时五六十岁了，做篾匠三四十年。他从剖篾、切条、拉篾片、刨光、编织，程序再怎么繁琐，都显得很有耐心，一丝不苟的，大家都很放心。编制一张垫笪，像老肖那样的老篾匠，至少得花费十个整日的功夫，其工序的强大可窥一斑。

他为我家精心编制的垫笪，选用的是上好的篾青，不见半根篾黄。主体编成后，他用大篾青在左右两边做夹板，牢牢地夹住，便于卷起来、蜷缩起来放置。做这道工序时，花费了肖篾匠一整天时间。非但如此，肖篾匠还在上下两方都用苎麻绳穿掇在里面，以方便垫笪卷起来呈圆形时，能用这些苎麻绳给缚得牢牢的。

那时候，竹垫笪做成后，我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它里面依照交错型的编织方法，用差不多一颗米粒般大的小篾条，来一头一路地编织主体的，竹篾青的闪耀和交错构成的均匀和顺外观，显得特别美观厚实。

在垫笪的最外层，肖篾匠在约摸成人伸展两揽手指那般长的位置，用上好的篾青加层编制，这既倍增了垫笪的牢固程度，让户主用起来耐磨，也更使苎麻绳在外层有灵活的升腾空间，进而让耐用和美观相融相洽。

我们家晒水烫皮，爱用三张垫笪拼接成差不多正方形的晒场，所晒的烫皮也多。这三张竹垫笪，都是我们家请肖篾匠编织的。用这些垫笪晒烫皮，不粘竹笪，不炸裂烫皮骨，大家都爱用。

在盛夏农闲的片刻，太阳光暴烈，我们客家人做烫皮美食，不消两天功夫就能用竹垫笪将水烫皮给晒成舒筋脆骨，干燥纯美。我们家还爱在秋季里和冬季里用垫笪晒豆制糕点，还用它晾晒其他如芝麻、糯米饭团、粉丝、番薯片、番薯糕那些美食。乡村美食，垫笪晾晒，便利省事，洁净卫生。

我家乡兰溪村处在大庾岭腹地，江南山区多雨，每当乌云陡一呈现，那时候的乡人们就紧赶慢赶地忙着收晾晒在垫笪上的食物。很快地，大家都都会把竹垫笪的四只角合力地拉起来，把食物聚拢在垫笪间，即便雷雨再快、秋雨再急、冬雨再疾，都可让食物在瞬间躲过雨林的祸患，都可以确保美食的干燥和洁净。

在我们家乡兰溪村，毛竹、楠竹、箭竹、修竹多，开门就是树木、竹林的，取材方便，家家户户备用几张垫笪的也很常见。垫笪不仅仅用以晒东西，晒美食，还可以在铺展在屋顶，作为隔热的用具，给人们带来凉爽。这样的垫笪，华美清凉，令人分外珍爱。

竹垫笪虽已退出晒场，退出屋顶，但很多山民还珍藏着一些，敝帚自珍。竹垫笪给我们烙印上的那份淳朴的情感，让我们更懂得怎样才能传承山区乡村美食，也令我们在大饱口福的同时，深深理解那些老物件的另一层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