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贤祠

散文

三贤祠

黄蔼北

游览四川成都仙游阁的时候，我被陆游的杰作《仙游阁》给吸引住了。陆放翁在诗中写道：“张公一去二百载，杰阁依然横霭中。徙倚看碑仍看画，时闻柏子落秋风。”他所描述的张咏，就是北宋太宗赵光义、北宋真宗赵恒时的名臣。

成都仙游阁，方圆不大，充其量也就跟当今随便哪个乡镇的休闲公园差不多。亭阁巍然，诗意优然。陆游赞叹张咏，是因为张咏正气凛然，绝不阿私，浑身清廉，犹如成都西侧高耸的崇山峻岭，横亘在富庶的巴蜀之地，穿破重重的阴霾云霭，焕然璀璨地屹立在川蜀沃土。

张咏在淳化五年（994年）入蜀担任益州（治所为成都）知州，平息巴蜀暴民之乱。能力超强的张咏很快就想办法把乱民风潮给泯灭了。从而在近二百年后的南宋淳熙元年（1174年），把蜀州通判陆游给惊到了，从而才有陆游《仙游阁》诗作的横空问世。

我正沉溺于、游玩于、浸染于仙游阁和陆游的诗歌时，不经意间抬眼发现，仙游阁中耸然矗立着一座祠堂。仔细一端详，祠堂大门上方的“三贤祠”几个字粲然飘入我眼帘。

三贤祠，啊？为三位贤人建立的祠堂？祠堂里竖立的碑石、神牌又是哪三位贤人呢？

成都后很多祠堂，诸葛武侯祠、黄忠祠、赵云祠……，光是祀奉三国蜀国文臣武将的就这么多。那么，现在在仙游阁里，人们祀奉的又是哪三位贤人呢？

进得三贤祠里，走到导游图简介墙前，我定睛一瞧，才知道祠里祀奉的是张咏、赵抃、崔与之三位贤人。整座祠堂不大，与农家的一间土屋相当。祠堂很简陋，我心里甚至想，那也显得有些寒碜。

一边打量那小小的“祠堂”，我一边想起脱脱撰写的《宋史》中“崔与之”的一番话：南宋嘉定十四年（1221年），崔与之被任命为四川路安抚制置使兼成都知府，四年之后被朝廷任命为礼部尚书，他离开成都时，“时人思之，肖其像于成都仙游阁，以配张咏、赵抃，名三贤祠”。

脱脱是元朝宰相，是站在元本朝立场上来写史传的。他能这么动情地把崔与之跟张咏、赵抃并列在一块，大加赞美，不是崔与之有什么动人之处，是不会这么写的。

张咏、赵抃、崔与之，被成都百姓尊奉为“大宋三贤”，着实令人深思、神思、冥想、敏想。

我为出身于广东增城的崔与之给神往而迷离了。北宋名臣赵抃被称为“铁面御史”，死后谥号为“清献”，恰好与崔与之离世后的谥号一样，但单单凭这点滴联系而理解这“三贤”被成都百姓祀奉的原因，恐怕是站不住脚的。

作为增城人，游玩于成都仙游阁“三贤祠”的我，浮想联翩，难以自已。我知道，崔与之本身所蕴藉的内因，才是深为南宋成都百姓爱戴的真实所在。

崔与之（1158-1239），字正子，号菊坡，是广东增城中新镇坑背崔屋村人。年轻时被选到南宋首都杭州的太学读书，三十五岁的时候考中进士，成为广东由太学取士的第一人。去世后谥号为“清献”。他开创的“菊坡学派”是岭南历史上第一个学术流派。

他在光宗、宁宗、理宗三朝做官，担任过县、州、府、路、国家中枢各级职官，总共做官整整四十七年。脱脱在《宋史·卷四百六·列传一百五十六》中写道，崔与之晚年时先后被任命为礼部尚书、史部尚书、参知政事、右丞相兼枢密使，但都诚恳地辞去，没有赴任，“七辞参政，十三辞右相”。

终其一生八十三年时间里，崔与之做官时间近半个世纪，清正廉洁不用说做得非常好，就光是在这四十七年的仕途上，他从来没有被人弹劾过。上受皇帝、大臣、近臣、皇亲、国戚的拥戴，下为黎民百姓发自内心的尊奉，确实是非常难得的一位完人。

在杭州做官，崔与之居住过的地方被黎民和皇帝命名为崔家巷。在广西担任提点刑狱，主管治安刑法，所判案件都为百姓们心服口服，被称为“崔青天”。而眼前，我在成都所见三贤祠，也是雁过留痕的标志，更是崔与之“人过留名”的佐证。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莫过于崔与之吧！

比崔与之早出生二百一十二年的张咏，在北宋初期除清正廉洁外，还以经济学家著称。张咏（号乖崖）是我国第一位、世界上最早发明和推广纸币“交子”的贤人，在成都为官三年，留下的名声是“生平以刚正自立，智识深远，海内之士，无一异议”。

而成都为官四年后的崔与之，留下了“始终无玷缺，出处最光明”盛誉。

早于崔与之一百五十年的赵抃，在成都履职时“清廉正直，严于执法”。崔与之在成都做官，则展现出“杰然之才，恻然之心，超然之见”那立功、立德、立言三种杰出超卓的个性魅力。

伫立在成都仙游阁的三贤祠，令我想到了很多。

开封三贤祠，纪念的是李白、杜甫、高适。青州三贤祠，尊祀的是范仲淹、富弼、欧阳修。武夷山三贤祠敬重的则是刘子翚、刘甫、朱熹。……诸多地方的三贤祠，尊奉的明贤都不同，但都有一个字相同，贤。

贤，在崔与之、赵抃、张咏身上，在他们于成都履行官职的时间里，是贤能、贤明、贤彦的代表者。

崔与之非但在成都这几年能处处展示贤能，时时显现贤明，于人人面前都是贤彦，而且他一辈子都能完美践行他人生的“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他五年把守淮海平原，多载卫护川蜀，累年提点广西，都能勤奋理政，细析政事，关心百姓，清正廉洁，淡薄名利，被文天祥称赞为“威德清风，跨映一代”。

崔与之晚年居家增城，颐养天年，只购置小屋一间，美其名曰“晚菊堂”。天天都以书为伴，从来也没有张扬过，深深地被增城百姓、官员称誉为好邻居、好老人。

能活到这份上，当时有几人？而且，崔与之中年丧偶之后，再也未续娶，自己抚养儿女，家教甚严，子女、子弟、子侄从没有出现犯事的现象。崔与之，能并肩张咏、赵抃，被成都黎民百姓推崇，建造三贤祠来跪拜、尊奉、祭祀，是当之无愧的。

走出仙游阁内的三贤祠，我突然想起崔与之在成都为官时写的《水调歌头·题剑阁》中的两句诗“万里云间戍，立马剑门关”。我想，这是崔与之立言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