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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蔼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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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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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花梨

 

               黄蔼北  (签约作家)

 

我有一位朋友,他的老家在海南省昌江县昌化镇俄娘九峰山。一次,他到我家闲聊时刻,我偶尔听他讲起他家乡的黄花梨就是俄贤岭黄花梨,是海南最好的树种,珍惜树种

朋友的声音虽轻,对我却重如撞钟,回音迥远。

那时,我隐隐约约地知道海南黄花梨是名贵至极的红木,它生长缓慢,木质细密坚韧,打造的家具富丽辉煌,经久耐用,值钱得很。要是自己有这东西,就满足了。

喝了一杯茶,朋友好像见我脸露歆羡之色,神有钦慕之情,形有爱恋之态,便说:“小黄,你如果真心喜欢黄花梨,现在的海南岛内弄不到半根老料,是不现实的!但,你想种植黄花梨吗?”

我给朋友筛满茶,直截了当地回答说:“那当然了,还用问吗?”

海南那位朋友说:“那我送昌化俄贤岭的几棵树苗给你种养看看!”他又指了指桌上的大半包茶叶,道,“这剩下的茶叶给我了!”桌上的茶叶是我的,江西庐山云雾茶,也很名贵的。

过了不到半个月,海南的朋友就专程把九棵昌化镇的俄贤岭黄花梨树苗给我送到家。

我难以抑制内心的狂喜,又送了一包云雾茶给他。

那虽然是三十二年前的事,但那一幕幕我却不会忘记。接下去,我继续给大家讲我种植黄花梨的另外一幕幕。

我终于能端详起黄花梨苗木。这种树苗只有三十八九公分高,苗的根部由营养杯护着,苗木干部只有小手指那般大小,叶子娇小,呈椭圆形,绿中透黄,颇似杨桃的叶片。

把黄花梨树苗种在老家屋檐下和老屋临近的沟渠和山坡上,我还是有些担心,怕被邻里识出那树苗很名贵。

好在那时的村里人并不知道什么是黄花梨,也不知道海南黄花梨的价值,更不清楚海南俄贤岭黄花梨的名贵。

邻里问我:“你种的是杨桃树吗?”

我也就驴下坡,回道:“是的,是几棵杨桃树,种来侍弄侍弄!”真心怕被识破那是黄花梨。

当天,邻里们都知道我种植的是杨桃,年老者甚而叹道:“你这小伙子,木了,山上杨桃树遍地是,拿来种在屋檐下,木了!”

在家乡,“木”就是傻的意思。

年老者的话,我充耳不闻。

老家种下了名贵树木,我的整片心也就被牢牢地系上了。隔不了三五天,我就会利用所有的节假日往老家赶,闹不明白的,还以为我是孝顺长辈,一放假就回家乡看望老人。

探望老人后,我就佯装无事地为黄花梨锄锄草,洒洒水,施施肥,捉捉虫。

我的心情越急切,这九棵黄花梨却一直辜负着我的期望,阳春三月种下的,到年底了,它们的个头还没有增加三公分,叶子也没有增添三五片。

当年年底,我感到疑惑时,海南朋友问我道:“你这岭南山区,还能等同于海南昌江吗?”

我想了想,对呀,地理位置不同,生长环境不同,天气雨旱迥异,黄花梨肯定不能像在昌江那样每年长十来公分的。

“黄花梨本来就金贵,哪有经常要去锄草、洒水、施肥、捉虫的!”海南朋友继续说道,“你出生到现在三十挂零了,父母会经常给你量身高、测体重、找医生看病的?树也是这样,任其生,任其长,任其经历风风雨雨,就可以了。”

我琢磨他的话,觉得有些不对,道:“不必经常去锄草、洒水、施肥,可以理解,哪有不能捉虫的?”

海南朋友回答说:“黄花梨贵在降香,害虫去侵害它,它就会在被害处吐露降香,次数多了,黄花梨反而更香。”

闻听此言,我怃然了,要想获得芬芳,必须经历侵蚀,心内很纠结。又一想,沉香,也是这么来的,不断被虫蝇叮啄,忍痛腐烂,暗中才能结香。

接受朋友的告诫,我即使回老家,也强忍爱护之情,不敢去锄草、洒水、施肥和捉虫了,就算是连续两三个月的雨水天气,或者是将近半年的旱情,我也能够不为所动。

果然,不理不睬的又一年过去,黄花梨增加了六七公分高,叶子也繁多了起来,茂茂的,密密的,阴阴的。

种好黄花梨的第十年仲夏,台风“悟空”到来,这本是一场不大也不会小的台风,在心中,它不算什么。可风雨过后我回家乡一看,这九棵小树全部都倒下了,树尾蔫不拉几地匍匐在地上,倒伏在泥土中。

我一看这景象,生气了,心内想,不是很多人吹嘘说,黄花梨材质如何坚韧,怎么会如此懦弱呢?还红木呢,还什么硬木呢!看这情形,谁能信?

不明白归不明白,我在慨叹之余也无他法,只好给每棵嫩树扶起来,用小竹竿并肩扎着,护着黄花梨。

黄花梨种下的十二个年头,我开着新买的车回老家,在老屋门口倒车时,一不留神就把靠近屋檐的那棵小黄花梨给压倒了,车轮子恰好从树干中间碾压而过。

我连忙下车察看,见那条护着的竹竿也压断了,心想,这黄花梨报废了!目睹那棵垂落在地的小树,我心很是紧缩了起来。我赶快把小树扶起来,再次用新的小竹竿将它护着,插在泥土里。

就是人,伤筋动骨也得一百天,这黄花梨小树,还能“回阳”吗?还能重新接着往下长吗?

到底还是惦念着被我碾断的黄花梨,我过了一周又回家乡老屋去察看,发现这小树的叶子没有变色,依然翠绿欲滴,依然精精神神,断然没有我想象中那种枝叶枯黄、树皮干死、全株报废的情景。

这树太小,骨头没有长全吧?我惊诧无比,震惊不小。赶快掏出手机,问海南朋友。

海南朋友告诉我说:“海南黄花梨要一百年才成材的,一千年才能成栋梁的。你种的黄花梨还小,像山上那藤蔓一样,很柔软的。即使断了,只要连着树皮,它也能续接上去的。台风吹倒,也在理。但若长大了,它就必定会坚硬无比的!”

难怪,这断了干的黄花梨还有这么强劲的生命力。

现在回想起海南朋友的那番话,我才知道,在黄花梨生长的最初十五年内,其生长的速度很缓慢,几乎像冬眠树,长期处在冬眠一般。每一场刮进山区来的台风又总会把它们吹斜、吹倾、吹倒,看着它们倒伏在地的情形,哪个不会心疼?

又是很多年时间过去,我种植的那九棵黄花梨依然保持着精神,生长着。它们已经高过我的头了,树干也有嫩碗粗细了。尽管我还是用竹竿扎着,护着它们,我还是觉得它们就是冬眠树,以蜗牛速度生长的树。

今年的端午,我发现这九棵黄花梨都开出了小小的花朵。那是浅白色的、暗含黄晕的花。我细细一闻,觉得似乎还有一股淡雅的清香味飘洒在空中,荡漾进心内。花的周围,一群群的蜂蝶飞舞着,嘤嘤嗡嗡的,很热闹。

酷暑,我又看到黄花梨开花后结了果。黄花梨结出的果是一串串细细密密的扁豆,果子的颜色跟它的叶子很相像,我若没有认真去看,是很难察辨出来的。我有些高兴,虽然它们还不够坚韧硬直,但着到底还是标志着它们正在走向成熟。

兴奋之余,我再仔细端详,却看到,每一棵树的枝头上都令人难以觉察地流淌下一股股黑黑的流液。“啊,难道被虫子严重侵蚀了?”我想着,用手去触摸,感觉到这黑液像机油般粘稠。连忙用湿布去擦,却很难擦掉。

我又只好打电话问海南朋友。那位朋友说:“啊,老黄呀!这树已经长出角了!有了角,它们就会慢慢变得坚硬,慢慢变得强劲,慢慢变得名贵了!才不到三十年,还早!”

对我种植养育的黄花梨来说,虽然现在“还早”,但有了花,结了果,渗出了油润,毕竟在渐渐地走向成熟。

种植海南黄花梨已三十二年了,我眼见自家的长辈由五十大几,到现在八九十岁,迈入耄耋之年了。我也亲身体会到自己从二十出头到如今年过百半的每一个时段。黄花梨在成长,家中老人却已老态龙钟,都历经风雨,也沐浴过璀璨阳光。

我亲手种植黄花梨,看到它们成材,可能是奢望。但我家乡的房前屋后却有着名贵材质的生命力在生长,它们会给我下一代,几代,几十代人以暗暗的精神动力的,我的种植历程会给他们以精神动力的。

看着眼前这些黄花梨,我想,三十二年时间过去,它们大的都长到泥钵粗了,树干也变得很坚硬了,更经得起台风的狂打滥击了,我心有些慰藉。这两三年,台风一过,就不再需要人来扶直、插竿、培土,我也省了很多心。

在单位上,偶尔有人聊起很多人都从来没见过的海南黄花梨,大家都只知道它们的坚硬、强韧、富丽、名贵,却不如我熟悉它们的习性

黄花梨小的时候很脆弱,脆弱得不堪一击。它们历经风雨,饱经虫蚀,途经磨难,慢慢地暗暗地跻身名流,彰显名贵,凸现金贵,才能被无数的人追捧,方能受无数的人膜拜。

巨大的可塑性,源自深沉的生长经历。海南朋友送给我种养了三十二年的俄贤岭黄花梨,是红木,也是硬木,更是神木。它们,给了我人生形象化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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