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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蔼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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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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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新禾

尝新禾  

        

              黄蔼北

 

南岭北麓,镰刀割禾的声响刚刚隆起,我家乡就会沉浸在尝新节的浓郁氛围里。新禾收获后的两三天,我受命去邀请外公到我家来尝新禾。

五月林茂草丰的山路,把我欢快的脚步延引到更深的山谷中。外公所住的村名叫枫树坳的村庄就在深山老林间。我去的时候,他正好在牛栏中把开镰时割下的三五株稻头和七八根稻杆切碎,喂给老牛吃。我很好奇,问外公:“咦?外公你来了我家,把我家新稻草用来喂牛?”

外公笑了,说:“你这毛孩子,傻!你村你家开镰割禾,外公家不就也是开镰割禾啦?”我这才醒悟,我家离外公家虽说有二三十里山路,却也是同一个季节的,也就傻傻地笑了。“那你喂牛?”我没话找话。外公说:“哈哈,人尝新禾,牛也得尝新禾!”

喂完牛,外公牵着我的手,到他家里去。外公家在客家围屋最旁边,家门口有一间碓坊,舅舅、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他们已经清洗干净了碓坊,在冲劲十足地碓米。椎头撞击石臼发出的“叮咚”“叮咚”的巨大声响,就从碓坊飘出来,贯入我的耳中。那声音分外清新和富有诱惑力,直把我吸引到了碓房里去。

外公笑呵呵的,拉住我的手,说:“尝新禾,都得碓上几十斤粳米,做好油糍米糕来祭祀神灵,祈告祖先的!”我也笑着,继续看亲人们碓米。

碓米是古老的土办法,人们将新米倒入石臼,扬起椎头撞击石臼,新米渐渐被击打得碎碎的、融融的、香香的。

见第一臼新米即将碓碎,外公忙上前去筛米粉。

现在回忆起来,我仍然对碓米的情景有着很深的眷恋情愫。外公家那时的碓米的那一幕还是会走进我的眼帘和浸润到我的梦境。虽然时过四十年了。

我还是继续叙写我记忆犹新的那个情景:那时的口粮很少,大家饭都不够吃,但尝新米的节日气息还是教人们很大方。割下新禾,碓米成粉,人们把它制成油糍、米糕、煎饼、烫皮,供给参加割禾的壮劳力吃。

外公家的那村庄的人们都舀了几升新米,用山泉水泡上五六个小时,然后把泡软的新米过筛,在阳光下晾晒一小时,再向外公家的碓房进发,去碓新米。

续写下去,该写我外公家碓米的情况了。碓房的设施相对很简陋,石臼处在最前方,臼的上方则是一根很坚固的红木杆,木杆顶端箍着一小段包了铁皮或者铜皮的木椎。碓米时,人们就站在近端,用脚猛劲踏起红木杆,迅速松开,木椎也就会砸在米臼里。反复地将新米砸碎后,再用细孔筛子左右摇晃地筛出米粉来,米粉就可被制成各种形式的糕点美食了。

舅舅他们齐心协力,把椎头踩踏得高高的,重重地落下,使得新米四处洋溢。外公则伸手到石臼中,变魔术般神速地捞出米来筛粉。在这“叮咚”“叮咚”反复的碓米时候,我特别担心的就是怕外公稍不留神就会被重重的椎头砸中手。但直至新米全部被砸碎,外公的手连一根毫毛也没有损耗。

新禾上谷场,新禾受人尝。外公家的新米制成各种糕点油糍后,满屋场的老年人都聚拢到外公家来了。整座屋子虽很大,但来的人多,还是显得很拥挤。像我这种客人,也就是要参与其中的。全村庄最年长的,是外公外婆,他们自然坐上席。然后依照年岁大小,辈分高低,大家自觉地看准位置就入席了。我一看,自己没得人关照,坐不上席位,外公过来牵我过去他的席位旁,加了张凳子,说:“外孙狗,外孙狗,吃饱了自己就走!”他的话引得满堂哄笑。随后,香喷喷的红烧猪肉、快炒鱼肉和各式糕点上席。外公领着大家先祭祀了谷神爷,再敬拜了先祖像,整个仪式很浓重。可惜当时我小,感受很少。然后大家继续就坐,喝新酒,尝新米,叙旧谊,述旧情。米酒筛进碗,佳肴吃进肚,外公家的满屋子都因众人尝新禾而显得一片欢腾。

外公家尝新禾后,大舅家接着进行同一仪式,再是二外公家。如此一家家下来,我尝新禾尝得腻歪了,几天后的早上,外公放低身子,很随和地问我:“你妈妈是不是叫你来唤我去你家尝新禾?怎么你忘了?一直没有跟我提起这事?”

这情形,真是的,快乐不计时,我倒把要事给忘了。但尝新禾的难忘一幕幕,却不会忘的。割新禾,喂牛羊,碓新米,敬菩萨,尝新禾,饮米酒,吃鱼肉,都是很快乐的事情。虽然四十年了,但很难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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