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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蔼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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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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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禾种

      黄蔼北  

 

布谷鸟“快快布谷”“快快播谷”的欢叫声刚刚响起,爷爷就忙碌着开始点禾种了。

爷爷搬来小木梯,爬上高高的屋梁,将八九个月前悬挂在屋梁上的禾种包取下。我在小木梯旁边接着爷爷悬吊下来的禾种包,等爷爷下来。打开包后,禾种也就黄灿灿地闪耀出了满座屋子的光亮了。

禾种光灿灿的亮色下,爷爷将旱烟抽完把烟杆别在腰间,捋起衣袖,用厚实的手掌舀起数十颗禾种。他细细地挑拣着禾种。经过几个月时间的干涸,禾种在屋梁下变得越发饱满,光泽越发鲜活。

每次舀起,爷爷总能挑选出一两颗不是特饱满的禾种,把明显瘪了的禾种就势扔到地上喂鸡。“禾种饱满的,做种;糙瘪的,做不了什么用!”爷爷指着喂鸡的干瘪禾种,说。他那句话让我很受用,直记到现在。

屋子里因爷爷的选种而飘扬出一股稻香的味道。

稻香味盖过了爷爷的旱烟味,爷爷选种时手与禾种摩擦生发的“噗噗”声也穿梭在由旱烟味、稻香味、人气味组合成的味道间。

爷爷选禾种的时候,我跑到了屋外。

“快快播谷”“快快布谷”,一阵阵急促而响亮的鸟叫声把我吸引住了。我举目望去,屋檐下小坡上的草丛和灌木丛中,布谷鸟在跳跃着,它们发出的鸣叫声飘扬在山谷里,灌进我的耳朵中。

布谷鸟身形不是很大,较之鸽子,要瘦小些,很像是斑鸠。浑身毛色灰黑灰黑的,喙唇鲜红,灰毛红嘴,很是鲜明。

“有禾和草的地方,就必有布谷鸟。”这是爷爷选种和点种时下意识地说的。我记得。

我正想靠拢布谷鸟,去偷袭它们,它们却遽然腾空飞走。我想,它们的胆子小,不近人。

回到禾种屋,爷爷已经选好了种子,正取出香火,要烧香化纸拜谷神爷了。谷神爷的牌位就设在禾种屋的尊位,爷爷朝着牌位谨严地焚烧香,认真地化着一刀刀画有毛笔符号的麻纸。焚香烧纸的香味也很快盖过了禾种发出的香味。

我跟着爷爷,向着谷神爷牌位跪拜。跪拜了好几分钟,也不觉着累。我知道,爷爷这样做是期盼禾种点下田野后,能够风调雨顺,能够促我们丰衣足食。由着这些,我想起爷爷说过的话,心不诚则神不灵。我在跪拜过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晓得机械地跟着爷爷发出动作,焚香,化纸,洒酒,磕头。

半天多时间过去,爷爷对谷神爷的祭拜仪式才算告一段落。

爷俩走出禾种屋的时候,布谷鸟又在小坡上唤鸣、觅食、嬉闹。“快快布谷”“快快播谷”,我们耳边都是这欢快的声音。

我们来到田边,料峭的春风吹拂着我们的衣裳。爷爷将禾种包放下,坐在田埂上抽了一阵旱烟,磕去烟杆中的余烬,别在腰间。

爷爷抽足了旱烟,这才又从另一只包中取出香火和麻纸,很是虔诚的祭拜起田螺神。他口中念念有词:“田螺菩萨,怜惜我家!保佑无虫,五谷丰登!”我也跟着爷爷发出一样的祭拜动作。

爷爷拿起一只碗,弯腰舀起满碗的禾种,脚尖蹬掉鞋子,就直通通地下到田间去点种子了。

在我们南岭北麓山区,大家都将播种的过程叫做“点”。种花生叫“点花生”,种豆子叫“点豆子”,种青菜叫“点青菜”。点,这个字,让我至今回味,很是有着精心播种不苟且的味道。

田间,爷爷始终都是弯着腰,不惧水冷,也好像不会腰酸背痛似的。他将一颗颗禾种从碗中捻起,细细地“点”在犁耙好了的田畦里。很快的,爷爷点下的禾种,就形成了“序列”,一行行,一排排,一片片,像是被丈量过一般齐整。

爷爷点禾种的这情景很诱惑我生发下田点禾种的欲念。

我先是脱掉一件厚厚的棉袄,再蹬掉鞋子和袜子,“咚”地就下到田中了。田里刺骨的冷泉水把我深深地刺激了一阵阵,我的脚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但双脚已经落田,是无法一时摆脱砭骨寒冷的。

我不敢言苦言冷,几次试探下来,才咬牙深入到田间,双脚接触泥水之后,我感觉到泥土柔暖有温度,甚或有泥鳅从脚底钻来游去的,浑身上下也就渐渐热乎起来了。

忍住寒冷,我学着像爷爷一样点禾种。

布谷鸟“快快播谷”“快快布谷”欢快的鸣叫声中,爷爷始终不抬头地点着禾种。这中间,我上田六次,抓鸟三次,挖泥鳅五次,捉黄鳝四次。每次玩完回来,我内心都暗暗感叹爷爷的背脊怎么这样禁得住弯腰!我从没见过他上田埂来抽旱烟,或者休息。

一整天忙碌完,全家十多口人“口粮”的第一环节播种子即“点禾种”的过程就大功告成了。

洗好脚,穿好鞋,爷爷牵着我的手,回家。布谷鸟“快快布谷”“快快播谷”的叫声又萦回在耳际。

“一颗禾种,只要发芽,就必定会顶着泥巴抬起头来生长出自己的身子,开花、结穗、成熟。”路上,爷爷的这句话我至今牢牢地记着。

春寒料峭点禾种,秋空万里丰收忙。布谷鸟的欢叫声中,爷爷点禾种的形象,像雕塑般矗立在我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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