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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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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锄的岁月

挖锄的岁月

一把挖锄,就是村上耕稼的时光轴。

春种、夏锄、秋收,对应着它的动作:挖地、薅草、刨果。

捏着二十四节气,季季不落。

而挖锄最熟悉的,是一粒种子的孕育、粮食的成熟、田地的肥瘦。

拿起挖锄,也就薅到了一粒种子成为粮食的味道。

春风拂过大地,寒冬下沉睡的田野悄悄苏醒。村庄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看,牛毛细雨扎进土里,浇得田块滋滋直冒油。这天,适合翻土播种了。

开春就要挖卯,一锄下去,土地深处的信息“咕咚”一下就冒出来了,泥鳅根已在地下悄悄长根,红根草在发芽,蛾儿肠探出了头,还有蛐蛐草,它们已经在享用春天了。可要把它们打整干净,要不然,到时就会跟种子抢营养。

挖锄一垄一垄地挖着,土地经过雪水的浸泡,已变得松软柔和。泥土在挖锄的身上打滚,翻来覆去,翻挖间,土地被抖得无比膨胀,如一床温暖的棉被,大地已为种子敞开怀抱,迎接它们的到来。

村上的田块挖完,春种也就开始了。

耕稼耕稼,不就是老父亲嫁女儿么,那可是包含了他们全部心血和期望的,定当要给足丰厚的嫁妆。复合肥、化肥、粪肥,挖心挖肺地掏出全部家当,只为种子在地里安身立命。重新开始的日子,自身底子厚实,才不会被杂草欺侮。老父亲一脸激动,满手满手地给女儿塞着那些嫁妆,从此此处是吾乡,开枝散叶,繁衍生息。

可是老父亲还是不放心啊,生怕女儿在那里受了委屈,挖锄此时是老父亲的武器,也是种子的隐形保镖。不管天晴下雨,挖锄总是被老父亲攥在手里,一趟一趟在田里默默来回巡视,一有个风吹草动,立马上前,手起锄落。

种子在泥土里悄悄发芽、拱土。挖锄听到它们攒劲的声音,哼哼唧唧,挖锄就知道,有些种子被大块土坷压住了,拱不出来,那就来助它一臂之力,挖锄只轻轻一挥,左薅薅,右刨刨,那些在种子眼里的庞然大物,就被轻松地扒拉到了一边,石头子子还想挣扎一番,拼尽力气,与挖锄交锋,碰得叮叮咚咚,火星子飞溅,可终究不是挖锄的对手,一番较量后,就被挖锄远远地抛到荒坡树林里,永久埋没。

如此打理下来,种子顺利破土而出,一个二个顶着个绿油油的小脑袋。挖锄拄在旁边,锄锋锃亮,映得庄稼如一轮圆月,盈润、丰硕,明晃晃地挂在村上。再过段时间,就该抽穗扬花,孕果结实了。

一晃,洋芋苗又要上肥,薅草了;挖锄忙天伙地,终日在田里薅刨,消除隐藏在土疙瘩里的那些杂根乱草,还有蚂蚁、蚯蚓、蛇、老鼠等。可别小瞧了那一个小小的洋芋窝子,里面藏了一个偌大的江湖,各种生物在这里大显身手,兴风作浪。蚂蚁在这里安家,蛇在这埋伏捕食,老鼠也在这做窝,还有懒散的土蜂子也在这嗡嗡地飞进飞出。挖锄此时就是仗剑行义的侠客,一挖锄下去,它们就被显了形,火眼金睛的挖锄知道谁帮田块松了土,谁把庄稼咬坏了,糟蹋了,挖锄一清二楚,那些与洋芋争肥料的杂草乱根,啃食洋芋的土蚕、老鼠,挖锄将它们一一剔除,消灭。蚯蚓是庄稼的帮手,挖锄自是知道,他把惊慌的蚯蚓摁进土里,再温柔地替它盖上被子,让它那绸缎般的身躯继续为庄稼添肥松土。

还没来得及喘气,苞谷苗子又有半人高了,齐崭崭的,也要薅二道草了。挖锄头都不抬,整日埋首庄稼地,如同武林高手,左冲右突,使尽了各种手段,薅草、挖土、拍打,七十二般变化,显尽各种神通。苞谷苗舒服地伸着懒腰,扭来扭去,见风就长。

红苕苗子在厢子上疯长,吵嚷着要下田去生根落果,挖锄捶捶酸痛的腰,又咬着牙攒着劲,把红苕栽下田。用不了多久,红苕苗就会牵滕爬蔓,覆盖整个田块,到时,整个村庄会掀起一幅绿浪滔天的盛景。

挖锄对这种盛况再熟悉不过。到时候,他将会亲手挖起那些趴在枯滕上、憋着一张紫红脸,如一串串烧烤的红苕,一番挖摘后,把它们拎回家,看它们如何褪皮,被剁碎,在摇架上一摇三晃后,把自己变成嫩白的淀粉,翻滚在农人的舌尖上。看它们在淘洗后,将圈里的猪喂养得油光水滑,还有,在冬天,火塘里烤红薯扑面而来的香气,馋得那些小屁孩在火坑边连皮带肉吃得滋溜响。挖锄拄在旁边,腰杆挺立得更直了。

待蝉在树上扯起嗓子大喊,太阳一天比一天毒的时候,洋芋就挖进了屋,苞谷也红了胡子,挖锄这才长舒一口气,躲在屋角休息一下。

闲下来的挖锄靠在墙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偷听那灰黄的矮墙在夜里长吁短叹,观看灶台边柴米油盐的争吵,还有场坝里那些鸡飞狗跳的日子,实在太闲,挖锄就在灰尘里打起瞌睡,盖着蜘蛛为它织的网被,在睡梦中一锄一锄地翻挖自己的岁月。

在成为挖锄之前,它只是一块锈铁。弃在角落,懒散、无用,被蟑螂爬,被老鼠踩。蜘蛛在它身上结网,困得它脱不出身,生命颓废,意志消沉。但也顽劣,它嘲笑那些在火上烤、铁锤打的农具,嘲笑它们为什么一声不吭,搞得自己没了半分心性。它与那些飞溅而来的铁屑悄声细语,与误撞进屋的虫子耳鬓厮磨,还与檐下飞过的燕子喃喃对歌,与它周围的伙伴互相比照,那是桀骜不驯的农家少年,心事青涩,懵懂莽撞。

老铁匠佝着腰,在铁匠铺翻来翻去,余光一瞟,看到了它。不知是何年何月的物件了,细细打谅一番,不是一块废铁,还能起点作用, 于是将它加热、锻造、淬火,一通猛火,烧得它浑身发烫,筋骨酥软。然后又是一通捶打,人都说响鼓不用重锤,可挖锄,就得偏偏用铁锤,叮叮咚咚,急火骤锤,每成形一次,又要把它摁回水里呛一次,摁得它哧哧冒烟,呛得它周身酸痛,在敲敲打打的日子里,让它终身铭记这些成长的过程,就这样,在老铁匠汗一把火一把的敲打里,这才定了型,收了性。

铁匠铺是它的出生地,一睁眼就是刀光剑影。老铁匠抚摸着成了型、定了性的挖锄,揉着自己僵硬如铁的腰,一手就抚上了自己曾经的年少。

谁还没有个犯浑的时候呢,那是个给他根竹竿就敢捅破天的年纪。拖着两条长长的脓鼻,下河洗澡,爬悬崖、打蜂包……把对门王奶奶家刚出窝的一窝嫩哄哄的鸡崽半天就整没了。清早爬起来,遇到赶场去卖猪的龙叔,龙叔想讨个吉利,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他气鼓鼓地回着“这个猪儿只怕卖不脱,”走到半路,猪挣断绳子,从背架子上掉下来,摔得二气不来,果然没卖脱。气得龙叔找到他父亲狠狠地将他告了一状。那些调皮捣蛋的日子,老父亲的竹条子跟着自己撵了一路又一路,从悬崖上把他撵下来,再撵上水田丘,扬得高高的竹条子在空气里响得灰尘四起:“男儿不学艺,背断背篓系,”然后将他撵进了铁匠铺。

老老铁匠正把一只成了型的钉耙摁进水里,听得动静,从朦朦的水雾里探出花白的头,瞅了他一眼,笑得如同一尊弥勒菩萨:“要得、要得……。”

从此以后,他就像一根铁条,被牢牢地焊在了铁匠铺,老老铁匠烧铁,喊他扯风箱,十几岁的年纪,使的是冲冲力,沉重的风箱怎么拉得起,身子弓得像熟透的虾,只勉强扯了一个来回,差点把自己扯了个老栽,老老铁匠笑得更欢了“哈哈哈,小子,日子就是铁打的哟,不吃点苦,不流点汗,那是打不出好日子的,现在磨佯工,到时候就是日子打你了。”

他红着脸,惭愧地低下头,仿佛听到了铁锤捶打他的声音。

自此,他收了心性,一心一意地跟着老老铁匠抡锤、淬火,汗水滴在烧红的铁块上,哧哧直冒烟,他把那些废铁一件一件锤打成形,成全它们,也成全自己,一日日跟着铁块熬,跟着炉火熬,熬着熬着就把自己熬成了老铁匠。

打挖锄是老铁匠的拿手技艺,村上的农具都出自老铁匠之手。老铁匠自然了解每把挖锄的脾气和秉性。老铁匠都把它们锻打成曾经的自己,勇敢坚毅,却又与当年的自己不同,它们都透着成熟,稳重。老铁匠在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里,一年一年老下去,挖锄却在挥舞的铁锤下醒来,涅槃重生。

一把好挖锄,必经过铁锤的锻打、烈焰的淬烧,经过炉火的燎烤和铁水的滋润,在一次次的磨砺之后,才能走上辽阔的天地,在广袤的田野里大显身手。

火候是一把挖锄行走世间的技巧。如同村人的手艺,手艺傍身,安身立命,走遍天下都不怕。只有火候到家,它才能在田间畅通无阻。挖石断山,垦荒造田。用改天换地的勇气打造出村庄的气局与风骨。

生在铁匠铺,长在农家院。老铁匠已将挖锄锻造成型,余下的岁月,就是要靠自己的本事来打拼了。

而挖锄若需立身,也还需傍身的行当。为了给它配好帮手,老农民也是煞费苦心。挖锄把,是挖锄杖剑走天涯的武器,没有它,挖锄寸步难行,而锄把必须是要韧性好,光滑、笔直,无疤无癞、不粗不细的树木,砍回来晾干,除枝刮皮,再细细打磨,如同挖锄一样,也须经九九八十一回的磨难,往后闯荡行走,左冲右突打拼的日子,才会和挖锄风雨与共,心意相通。

楔子,是挖锄的耳朵,它们躺在挖锄的身体里,倾听四面八方的风声,捕捉村上的一举一动。挖锄的灵敏,全靠这些小小的木块,有了它们,挖锄耳聪目明,身手敏捷,左穿右插,心思缜密,体格健硕。挖锄也在与它们,与日子的磨合里,成了村上的一帧史书,里面记录了庄稼的唠叨、土地的私语,还有村人的希望与抱怨。

挖锄的职责就是挖田,替农人整理不平的路、田块。它与村上众多农具一样,肩负重要使命。

它身手敏捷,或前宽后窄,或如一枚叶片,轻盈狭长,一锄下去,就让杂草断了魂。石块也被它从田间剔除,抛向沟壑。庄稼在它的庇佑之下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此时的挖锄,全副武装,如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踌躇满志,大刀阔斧地,打理着农田。这些田块就是他的江山,锄把是他的帅字旗,挥舞之间调动着千军万马。左一锄,是铁马踏冰河;右一锄,是万军丛中取敌首,左手下、右手上,上下交替,捏着挖字诀,挽起锄头花,锄把顺着他的方向进攻、咆哮、消灭,所到之处,令敌闻风丧胆,所向披靡,谁都躲不过挖锄的薅刨,翻挖之间搅动整个江湖,将这人间薅了个清清楚楚,也把自己薅了个明明白白。不过,庄稼倒是不怕他,提心吊胆的是那些混迹江湖的杂根乱草。

一番打整下来,挖锄笑着立在田间,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战利品,庄稼得了他的庇护,正在田里婆娑起舞,还有些成熟的粮食,正被村人用背篓打杵背回家。

那些像山一样的粮食,就是自己堆积如山的岁月。

微风轻柔地抚摸着他,舔着他的伤口,只有风知道,挖锄在一次次的冲锋与进攻中,也被耗得筋疲力尽,浑身是伤了。

可不是吗,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眼睛再也没有原先那般明亮,锄把有时候明明挥在左边,离庄稼那么远,可是锄头下去的时候,却还是误伤了庄稼。他的耳朵也不如原先那般灵敏,那次不知道和他对阵的敌人使用了什么暗器,自己没辨识到,被绊了一下,致自己差点跌了跤。挖锄懊恼地捶着酸疼的腰,暗自在夜里羞惭。意气风发的日子仿佛还在昨日,这么快就被生活打败了?农人把着挖锄,看了看,挥着镰刀,又给它换了几个崭新的楔子,征途漫漫,在村上,破皮损肉都是小事,气力满壮的汉子,只要稍作休整以后,还是要重返战场的。

一把挖锄,用久了,就有了村上人的气性,它经历了石头的打磨、杂草的挑衅、土坷垃和害虫的攻击、粪水的中伤,锄刃不再锋利,边缘慢慢被磨钝,原先厚重的锄头也变得轻薄,连挖锄把,也渐渐滑溜起来,在保持自己锋利的棱角下,慢慢地,挖锄也练就了圆滑的处世之道。需要它勇往直前时,它不会退缩半分,需要它迂回曲折时,就是低头折腰也绝无怨言。

日子踩着挖锄的脚步,也火急火燎地向前走,头都不回。挖锄挑着生活的担子,愈发从容,着什么急啊,谁的人生不是风风雨雨过来的,只要合着自己的节奏,一板一眼地过就行了。自己刀光剑影的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什么山石土块没拨拉过,挖锄看着身边的伙伴来来去去,听它们说这个今天想去做什么,明天那个又要去做什么,讨论热烈而喧嚣,挖锄不发一言,淡如高僧,而它亘古不变的,就是一直保持着耕种的姿势,坚定而持续地劳作,内心平静。

闲下来的日子,挖锄也开始手把手地教孩子们。未来的日子,总要他们自己学会生活,不可能一辈子都为儿女遮风挡雨。小姑娘一脸不屑地接过来,不就是一把挖锄吗?这有什么好学的,这么多年,自己看都看会了。挖锄笑而不语,看着她劲鼓鼓地举着锄头,使力地挖着田,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呢?当年,自己可是累脱了几层皮,磨起了几层茧子的。不一会儿,手上就被锄把磨起了泡,脚也被挖锄磕了几下,姑娘甩着手掌跳着脚,疼得呲牙咧嘴,羞红了脸,这才知日子的不易,甘心地低下头,谦虚地向挖锄讨教使用方法。

“脚踏八字牢如山,腰身下沉稳如磐,手上有力不使蛮,掌中技巧定江山。”挖锄多年来打拼下来的丰功伟绩,被村人念成了歌罗句,简单明了,几岁的小屁孩都会扯着嗓子喊,但个中意寓,却深远厚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你不努力,不拼搏,不流汗,难道生活的蜜汁会自己朝你碗里蹦?

小姑娘小伙子接过挖锄,踏踏实实地俯下身去,在地里拨拉着属于自己的星星。土生土长的村人,经过磨砺,都懂得了生活的真谛,他们会从绿油油的庄稼地里看见闪闪发光的金子,会从褐色的泥土里挖到明亮的珍珠,会看到挖锄挥舞过后留下的丰收与希望。

拾起挖锄,就薅到了日子的甜头。挖锄在村上的份量,等同于农人的土地与生命。也是村人手握的尊严。种田的人若丢了挖锄,那就丢了庄稼人的衣钵。试想,如果一双粗糙的手上不是捏的挖锄,而是戴着明晃晃的戒指,在田间指手划脚,呼来喝去,那就有些轻浮了。心里有了妄想,日子也就不踏实了。只有躬着身子,沉下黑红的脸庞,一锄一锄地扒拉出一日三餐,心里才安稳,舒坦。

掌握了生活之道的儿女,紧握锄头,把日子挖得有声有色,自己也活得诚实大气,活得坦荡磊落。不管世道如何变化,生活如何多彩,人心如何起伏,这老祖宗的道理,是永恒不变的,挖锄使上道了,使上劲了,心里就有了准星,心中有杆秤,做事就有了分寸,使挖锄的时候,心就会沉下来。就会分清野草乱根、虚情假意。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会按照挖锄交的把式,一板一眼地扒拉,前倾是为了更好的剔除杂草,后仰是要拼尽全力,把泥土翻过来,为庄稼提供更好的肥料,锄头轻挥是为了培正被风吹歪的禾苗。挖锄的一招一式,从不含糊,也不将就,他坚信,在去除那些乱草和石子、害虫和土坷垃之后,剩下的就是成熟饱满的生活了。

在风清日闲的日子,那些拿挖锄的年轻的手,也同时拿起了书,拿起了笔,他们从村上吹来的那些风里,嗅到了一种秘密的讯息,那是从土里刨不到的另一种闪闪发光的东西。挖锄正愣神间,风经过田野,把一朵庄稼的花吹得娇艳欲滴,那就是他们截获的信息,他们让这些花从泥里开出诗来,帮它们开成了唐诗宋词。而他们,也在这诗里读到了梦想和远方。

不知几时,正闲着打瞌睡的挖锄看到,自己耕种多年而默默无闻的土地,突然一下热闹起来,自己的孩子领着一个个陌生的人,挥着锄头,翻起泥土的腥气,翻起沉甸甸的粮食,一袋一袋地装在车上,然后消失在村上那七拐八弯的公路上,而下一次,还会有更多的人来。

土里寻食多年的老父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吗?怎么弄出了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整这些轻浮的干什么,别到时把自己的饭碗丢了,老父亲摸着花白的胡须,思付着要不要去提醒一下,老伴在旁边摇着头:可你看那架式,一举一动,明明都还是你自己的真传,风骨并没有丢,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甚至更加意气风发,他们终究是挖到了属于自己的太阳啊,老父亲抬起头,入眼一片澄黄。

老父亲捶捶自己的老腰,终于可以放心了。以后的岁月,就交给他们来打理吧,自己是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挖锄靠在屋角,长舒一口气,这日子,是真的闲下来了。

闲下来的挖锄还是要偶尔巡视一下,虽然闲了,但心里总有些放不下的东西,那一垄垄的田地,一茬茬的庄稼,依然是他坐拥的江山。

再就是,有些事还是要把一下关,给后辈们坐镇,让他们在前头打拼的时候,心里有底气,也就不会害怕没有退路和靠山。

村人揣着这份底气,把挖锄扛在肩上,来来去去,走了一辈子。挖锄也知道,自己是属于村上的,属于村人粗砺的手掌。

时间一长,村人就把自己走成了挖锄,挖锄也把自己走成了村人,村人把自己的血和肉嵌进挖锄里,挖锄也把自己的骨和魂揉到村人身上。村人有着挖锄的执著、坚毅和果敢;挖锄有着村人的耐心、勇气和奉献。他们都有着彼此的心气、性格,他们彼此成全,彼此依靠。他们难舍难分,在村上永远不离不弃。

不信,你到村上转一下,如碰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忙碌,那他手里一定也有一把同样是老态龙钟的挖锄,他们正在呱啦着庄稼的长势,到底是该除草还是该施肥,挖锄是老人喊得答应的伙伴,他们身上都有着彼此过往的汗水和伤痕。虽然手脚笨拙,行动缓慢,但一板一眼,依旧沉稳如山,岁月的散沙已被他们挖在身后,新翻起来的,是泥土里的一种安心、知足。

挖锄和农人相互相携,就这样在村上并肩走着,走着走着就走成了村上的风景,村上的灵魂,走成了一段长长久久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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