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来，闻见花香

怀揣着文学梦的我，选择了一份自己热爱的事业——教孩子们写作。这是我想到能最靠近文学的方式。其次，小学生的作文，想必也难不到那里去。于是，我毫无顾虑、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这一行。

一间教室里，几个孩子围坐在一起，每个人的面前端正地摊着作文本，削好的铅笔伏在桌上，他们双手平整地叠放着，正襟危坐的样子让我有些不适应，“孩子们，我们不要这么拘谨，大家放松些，我们以文会友哈”。尽管这样讲，可这群小家伙们仍然保持标准的学校坐姿。我怀着一腔热血，站在他们中间，侃侃而谈，和底下这群平均年龄不到10岁的孩子大谈文学之美和“心灵鸡汤”，我陶醉在自己的演讲中，耳畔似乎有雄浑的交响乐，我越说越起劲，动情处闭上眼睛，吟诵起了诗歌。40分的课，一晃而过，我在自己的世界中久久不能自拔。当“开始写”的指令下达时，我才发现一双双迷惘的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我，就像是看一个刚从宇宙飞船中走下来的火星人。他们歪着脑袋，望着我，又望着空白的黑板，久久下不了笔。我有些无奈，认为他们不够“聪明”。

后来，我调整思路，开始大量搜索市场上的各类教辅书和资料，这架势，放在古代，就是进京赶考。我将书里涉及到的各种知识点和写作技巧熟记于心。再次踏入课堂，脑子里装满了沉甸甸的知识点。我预想着这节课后，孩子们的本子上会写出一篇篇旷世佳作。于是，我抡起袖子，大干一场。“孩子们，写一个人的时候，你们不仅要写他的外貌，还要写他的语言、神态、动作、心理活动。要细腻、具体......”一堆堆专业词汇变成了一枚枚子弹，从我机关枪似的嘴巴里扫射在课堂上。40分钟，我没有停歇，结果是，我口干舌燥，精疲力尽，底下的孩子们呢？个个“中弹”，伤得不轻。他们在底下申诉，太难了！听不懂！不会写！这场战争，我痛失一半“兵力”。当初的热情消耗殆尽，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变得急躁，失去耐心。

一个午后，我带着儿子在公园，接二连三的失败让我无心陪伴他，我打发他自己玩耍。他玩得很起劲，不一会就跑出我的视线范围，我起身去寻找，发现他正蹲在一簇小雏菊前，我凑上前，小雏菊这会开得正艳，看到我来了，他抬起头说：“妈妈，这个花好香啊！”“有吗？我不觉得，没什么味道。”我敷衍地回答。“哪有啊，明明很香，你站得那么高，鼻子离得那么远，当然闻不到啊！你得蹲下来，和我一样的高度才可以。”说着，他就站起来，拉着我的手一起蹲下去，果然，一股淡淡的香味抵达鼻腔。“怎么样，香不香？”“嗯，香！”

儿子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开始反思，不论是之前大谈文学还是填鸭式灌输，我都是用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他们，用生涩、深奥的语言和他们做着不平等的交流。就拿写一件事要运用“一波三折的心理活动”来说，这一个知识点，对于孩子们来说，晦涩难懂，很难自己下笔，我将其转化为在一件事情中记录“心情的变化”。这或许可以降低理解难度。但是，现实面临的情况，一部分孩子提出，我没什么心情变化，每天过着一样的生活，早上去学校，晚上回家睡觉。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模式，成为了这部分孩子写不出的“呈堂证供”。另一部分孩子，我的心情很多，我有时候开心，有时候难过，但往往忽略了造成心情变化的具体的一件事情，出现流水账。

吸取失败的教训，我采用“蹲下来”的方式。尽可能站在孩子的角度去创造一个场景，帮助他们去深刻体会和捕捉自己的心情。这并非易事。我开始做调查，收集孩子们的喜好，往往贴近他们生活的，更能激发他们参与的兴趣。他们眉飞色舞地讲着各种喜欢的事物：抽奖、玩具、零食......快乐的像一只只小鸟。根据前期收集的资料，设计过程中，我尽可能加入他们感兴趣的元素，方案经过多次推翻。最终，在一个深夜，敲定了最终版本。

上课当天，我早早到教室布置，黑板最上方一行准备了第一轮惊喜：分别是现金100元、10元、1元。第二行准备了第二轮惊喜：100元、一颗糖、一盒德芙巧克力，第三行是要得到前两个奖品的附加条件：当堂完成5篇作文、表演舞蹈、下课就可以吃。我用9张白纸将这波惊喜盖得严严实实，不留下一丝缝隙。等待孩子们到来。

果然，当小家伙们踏入教室，看到黑板上的9张白纸时，一个个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我顺势抓拍下这一张张最真实的照片，趁热打铁：“孩子们，我看你们今天进来的时候，好像都若有所思啊！”“老师，黑板上的是什么呀？”“哈哈，你们猜。”第一轮的心情捕捉成功。等我公布这次活动后，底下尖叫声阵阵，我从未看过他们如此兴奋，赶紧连拍“咔咔咔”。

我请了一个平时特别调皮的男孩，他走上来，揭开第一张白纸，当看到是100元现金大奖后，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底下的“观众们”坐不住了，我让他继续揭开，又是一张100元时，这只顽皮的猴子彻底傻眼了，站在那里久久不动，我在他耳边告诉他，要记得你现在的感觉呀，人生可不是每天都有这么好的运气。他连连点头。孩子们的反应让我的手停不下来，我要帮助他们记录这一个个难忘的时刻。我示意他赶紧看看第三个是什么，他快速撕开，“当堂写5篇作文”吓得他坐在地上，这一场景可逗坏了在场的所有人，他突然站起来：“这也太刺激了吧，我的心情啊就和坐过山车一样，好不容易飘到了云端，结果又被重重摔下来。”此句一出，全场一片掌声。后面的两轮，掀起了一波又一波高潮。课后，他们分享着甜美的巧克力，我呢，轻轻松松收获了一段段精彩的文字。

原来，蹲下来，和孩子一样的高度，会闻见一阵别样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