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乐教

老马乐教

文\黄福平

十一年前的2009年，移动公司为了扩大移动通讯覆盖率，开始在不少农村山头修建移动电话信号台站。

在高高的山头修建信号站，需要水泥钢筋石头之类的建筑物，就地取材用石块修建，也少不了水泥、砂子和水，所以难度还是比较大，特别是交通不畅问题。不说别的，仅石砂和水泥，都需要十几、二十吨！据说，五十块钱一吨的砂，在黔中村寨，搬到山头上，要合两百多元钱一吨。钱是小事，关键是难找人搬运。因为在农村，“少壮打工去，留下双亲与妇孺”的情况常见。已婚青壮外出打工，老弱妇孺留守是常态。所以搬运砂石、水泥之类重活，难得找到劳力好的男人，在条件取制下，雇用畜力不常事。

当然，雇用畜力，坡度太陡也不行。最多不能超过六十度。而且间隔百米左右，必须有一段能缓口气歇一歇的平顺地。否则，再好的马容易引起马“晕鞍”后仰鞍架翻倒而导致马匹伤亡。

可是，不知移动公司从何处雇来一人一马，这人和马都不管这些常识问题。那位马的主人，年过六旬，对于驮运货物的那匹骡马，信心十足的对村里人说：“我这马只要有路，能够过马驮子（马驮上后的鞍架货物），到地有块堆砂石的地方就行”。当然，他能说出这话，说明他与马有这个实力这个胆。不说别的，一般的马鞍架，不过二、三十斤，他的马鞍架不仅是钢制的，而且重达一百二、三十斤！当然，背垫也是软和的。在我们黔中偏远山区，能驮三、四百斤的马，人人都会举起大母指夸赞不已。而所用鞍架也不会超过三十斤。

这人和马初来的时候，村里的人一传十、十传百的，都围拢去看。那年过六旬的老头，身体硬朗，精神十足。但他和马站在一起，一米六几的个头说显得矮了许多。据说老头说，他的儿子是一名内蒙古某边防部队的骑巡官。一次他儿子回家省亲，听说军马到一定年龄就得退役，他为此问过儿子，退役了的马是不是就不能再骑了？儿子说那是规定，要是在农村，那些马，拉车也好，驮运也好，都还能再干好几年时间，劳力比一般的马都要强好几倍。老头说叹了口气道，可要是这辈子能得到这样一匹马，死也知足！谁知他儿子说，这不难，可想办法给老头搞一匹，搞一匹他们部队退役下来后的最好的一匹。老头说他听到这话后眼睛发亮，喜出望外。他说他儿子回去后一个多月，果真托人给他送来了这样一匹退了役的好马。

这是一匹纯正的枣红骡马。长长的马鬃，清澈明亮的双眼鼓鼓的。它的尾巴甩起来打蚊蝇时，不慎甩打在一个人脸上，这人就会“哎哟！”一声，赶快走开。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人被脸上留下一片红印。我说了句“红运当头，找媳妇不愁！”这人疼痛的愁眉苦脸竟然因此舒展开来。因为这人憨厚，加上家庭较贫困，没上过几天学，四十老几还是校场坝的围杆－—光棍一根。

有人问老头，他的马一次能驮多少砂石上山？他说一般七、八百斤以上。哇！好多人都感到惊讶。有的说，就是在弯道不大，坡度不大的公路上，再好的马，不过能拉一千多斤了不起，更何况是驮在马背上？他这马连鞍架近千斤，真是神马了！

老头说，他牵着他这匹马，上千斤地驮运货物，干半年了。半年来，这马为他赚了近五万块的钱。人们听到这又一阵惊讶！说是这马怕前世欠了他的债，这一世来为他还债。老头说一方砂石需要驮运四次，这马一天能驮十几、二十次，而且不显得咋累。他说这马，除了草料，每天还需有至少十斤苞谷籽的口粮。可人们又没见他带多少草料和苞谷！于是有人问他带那么一点草料够他的马吃？老头笑着说，不要说马的饲料，就是他的吃住，都要这马挣来，以吃饱喝足为主！

有人想问什么，突然看到站在一旁的马肚了底下不断举动的东西，笑了起来。

原来，谁家要是有骒马（母马），都想有个好种马，生个好马儿，将来换个好价钱。可是，配一次，老头标价一百块钱。要么，配一次，就负责老头与马一星期的吃住。有人提出疑问，要是拿了钱配不上怎么办？他说反正隔三、五天配一次，肯定没得问题。

想到配种的事，又有人问老头这马值多少钱？老头说，有人送过一万三千八，他没有卖。他说这马就是他家的无价之宝。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得不到挨边。不但会踢人，还会咬人。不熟悉的人，不要说拿它骑东西，就连绳都有得不到牵！有人想去试一下，那马突然喷了个雷霆般的响鼻，提起一只前蹄，斜眼露凶光，吓得中年汉子赶紧跑开。

我对老头说，他这马想偷的人多，就是偷不到。老头点了点头，忽儿又摇了摇头。

我没有再问老头。因为从他的介绍和他点头摇头行为中，我深知他不仅有一匹好马，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个好儿子。

有几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在一旁轻声议论了一阵后，其中一个转到老头身旁问：说是等他把这些包运的砂石、水泥运完后，能不能留下来专为这里有骒马的人家配种？老头摇了摇头。为啥？这人又问。老头回道，对于他的马，配种收入只是附带的。他的马，歇一天是一天的损失，他不想为这点好处停留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汽车一车、一车地拖来石砂、水泥。有人劝他每人三十块钱一天，雇了两个人，为他马的驮框上货。他说不用，除了开始和最后需要用石头在两边垫脚外，中途等到从砂石中间挖了个槽后，马从中站立，人就好上驮运了。

他这马驮的框内有厚麻袋，上下皆通。下有两块与框底空间大小相同的钢板，后有活动的背丝扣，前有弓形钢条插底。卸货时站在马胸前，左右手一起猛然一拉，砂石便哗然而下。

我们看到老头在每边框中都要用箹箕，左右箹上砂石。凭经验，驮一次真的有八百来斤重的东西！老头这样肯定累，但他说他这匹马，吆喝着走过一次后，就顺路而行，直达目的地了。

很多人都羡慕老头有个好儿子，有匹好马，真有福气。都说这马太乐教，可我只是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