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依族走亲礼

布依族走亲礼

文／黄平

第一次到布依村寨“走亲”，就遇上布依迎亲妇女整整足数十人，她们群聚有序，拦路欢迎，有酒有歌，既唱布依族语言的歌调，又唱翻汉语歌调。

我作为迎亲队伍中的“领队”，即“押礼先生”，注意到眼前路中央方的木方桌上，摆着一束圆形的红玫瑰。玫瑰的一边摆着盛酒的杯子。玫瑰花前放一个红色磁盘，盘内装着十片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桌面的前半部分，横放一根竹竿，竹竿两头包着长宽一尺二的大红囍字（有尺寸标识）。竹竿中间用两根红布条各扎一道红红的同心结，两根红布条相系紧结。圆桌周围，十个年龄不等的中青年妇女，满带微笑，口里唱着布依小调的歌谣，歌声节奏明快，调子柔和而亲切。我不懂布依语，所以没听明白，还以为她们的歌咏相当于苗家的拦路酒，一开始只是等着瞧，不敢多问。

她们连唱了几首，见我们听不懂，她们私语之后，就用汉话翻译后的优美音调唱了出来：这叫布依迎亲拦路敬酒歌。迎新队伍要对歌，才能通过“关”，进入娘家院门，先喝酒吃饭，再敬神，以此礼仪迎接走亲的男方客人。

我听懂了之后，笑着和她们商量，经她们同意，我就以“四句”方式，回应唱道：

娘家聪明姨艰群，迎客歌声醉亲人；

声声入耳似百灵，我们嘴笨心意诚。

歌声悠悠情意真，亲家相认喜盈盈；

有缘迎娶成佳配，家业兴旺万事顺。

......

布依歌队中走出一位妇女，用一个圆形的大抬盘摆满盛酒的杯杯，绕过拦路的竹竿。我们迎亲队伍中有人提问说：“我们每个人都要喝这酒吗？”那妇女笑道：“是的，每个人喝一盘十杯！”但从她的笑意中可以看出，她在说笑。有人认为是真的，驾驶员因有款酒令，自然不敢伸手端酒。有的年轻小伙有点跃跃欲试，看了看我示的眼色后，便明收敛之意。听说要喝足十杯，很多人都敢贸然行动。那位端酒的妇女正色道：“这酒不是给你们喝的，是给你们作奠的，每人端一杯，在桌前奠上三次就过关。每个人都奠了之后，就可以把你们带来的礼物送进堂屋，到娘家院坝里去圆桌子吃饭了。

侄儿岳父老韩{与我同年}所住的是三层楼的新房，楼下设有堂屋，神龛上坛供奉“天地国亲师”位，正中有：“韩氏堂上历代祖宗......” 还有下坛土地。这与汉族供奉“家神菩萨”的一个样。我们走亲队的成员，在我的协调与安排之下，先把礼物摆在堂屋两侧。然后按主人家聘请的先生意见，菩萨面前的方桌，猪后腿和肋条摆放在桌子半边。

我们到了二楼客厅坐下休息时，老韩悄悄给我们说，还差一样东西。我们问明后请他陪我们在村里去买了一只大公鸡。因为按他们布依人家的风俗，陪坐、送日子、发“八字”等，“三合一”的做法，就叫走亲，这一次之后就是男方家迎娶礼仪。而且一般是有了孩子后（怀上或生下都行）才结婚，而且不兴彩礼，也不要“三金”。

老韩夫妻共生养了四个千金，前三个都出嫁了，都要“三金”，但说他幺姑娘“八字”上戴不得金，所以不要。我妻大弟杨庆元说，他们的布依族人家，不裹搅，规矩少，为人直爽。但这一次，得用一只土长土长（本地）的大公鸡敬神，而且要一位“童子”抱着，让请来的先生问明双方年轻人的生辰八字（娘家专有儿女生辰八字记录本）并写成大红的男女双方年庚帖，像贴春联一样，在一张比手掌大点的长形红纸上，上书“乾造坤造”，两边分别写上男方与女方农历的生辰八字即可。然后联在一起，装入长长的大红信封之后，才杀鸡祭神。之后，两亲家在神前面对面双手相握，以表示这门亲事双方认可，从此儿女亲缘定了下来了，可任由双方儿女自由交往，成就他们的爱情，酝酿他们的责任，打造他们的未来。在握手的时候，娘家的先生会说：“亲家相互握手，从此天长地久”。到此就安排鸣放两挂鞭炮（以不好事成双），之后就准备喝酒吃饭。

吃饭的时候，按主人家的安排，每桌十人。围坐起来，人齐了就上菜上酒。菜十个，饭饭呢，安排得专门的人在一旁注意帮添。酒是布依米酒，我尝了尝，估计二十度左右。

时令虽属冬天，可太阳的却脱下了我的外衣，以及加厚的衬衣，只留一件棉毛衫。一桌的布依风味的菜肴，味道都很不错。特别是那豆腐不仅劲道，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诱人香味，患有痛风的我都忍不住尝了好几著。那回锅肉呢，不知怎么炒制的，有别于安顺屯堡风味一样的诱人肉香。娘家人说他们属于花溪区马铃镇谷中村，他们这个大寨子叫盐井寨，是因为村中有一口长年不会干的水井，那井水有盐味，流出来的水牛马都喜欢喝，而且牛马渴了，都会绕开别的水源，主动去喝那里的水。

寨子边有一股水，从一座大山的阴森森的岩洞中流出。出水口前有上百平方米宽，数十米深的水池。再往前就形成一条清澈的小河，七弯八拐，流经很多村寨。这条河流而出口不远，这马铃镇谷中村冷水鱼山庄就有两个：一是楼房式、一是民房式。他们说他们的豆腐好吃，主要是水源好。

其实，水从山洞流出来的，洞口有一古树，高十余丈，近观之，与我相伴的认识这树的朋友道：“这是一棵杉棠榔”，弯来弯去的，那树皮裂得像老岩一样沧桑，估计至少有上千年树龄。四人牵手不一定能围得了。

午饭后我们数人相约村前逛了逛，感到逐水而居的而依人，他们的淳朴风俗，他们爱酒的豪爽，他们好客的礼遇，他们的能歌善舞，都让我深有感触。

晚饭时，我们作为男方即婆家客人，在他们的安排下，圆成两桌，每桌10人。我注意到，他们以十之数为吉利数，迎客妇女人数、桌上菜数、围坐的每桌人数、摆礼的样数、划拳的讲究等等都以十密切相关。

每张桌子上面，先上来的是一瓶高橙饮料。瓶子顶上套着四方形的有双喜字的很精致的红纸剪纸，瓶顶还横放着一双用红纸包在中间的筷子。我们问主人这是什么意思？主人解释说，要我们能和他们组织的庆喜歌队对喝，这样才能打开，也才能上菜喝酒吃饭。布依妇女组成的歌队，站在我们两桌的一侧，开始唱歌。此前我们中懂得这方习俗礼仪的老人交待说，她们喝她们的歌可以，我们坐下后就不能起来。起来的就得接着不断地喝酒，直到你坐下为止。每桌如有对歌的，她们会敬上一杯酒。

我听到她们用汉语歌唱道：

“筷子；筷子，没有开水洗不白；亲家、亲家，要常走转才叫亲；

客人来了歌声迎，布衣米酒表热情、表啦表热情！”

我给她们的歌“命名”为“筷子歌”。我因此以瓶作题喝道：

高橙瓶上喜气盈，两只筷子喜成对；

今日亲家喜相认，安康幸福万事顺。

她们中的一位笑着抬着装酒的盘子迎了上来，请我喝酒。她们接着喝：

筷子、筷子，成对啊成双；亲家，亲家，人亲水也香；

儿女有缘把家当，为儿为女去奔忙。儿女孝顺，亲家福寿长。

我多少听出点味道，所以在她们暂时停止歌唱的间隙。我以“四句的形式，和和而应之：

筷子喜欢成双对，成双成对尝美味；

良缘今日喜相定，明年背对小宝贝。

我们这一桌，因为能对她们唱的歌有所回应，所以先上了筷子，紧接着就上菜、上酒。饭后想告辞时，她们开始喝留客歌。

她们边喝歌边劝酒。我急中生智地来了个“四句”：

你们人美歌也美，你们热情让人醉；

请你们每人喝一杯，我们一起喜相庆！

她们没有响应，我就给端酒递我的妇女讲：

都说好事成双对，我们共同端酒杯，

碰一碰一饮而尽，大家爽性共高兴！

这次成功劝得美女与我碰杯并端起来高高兴兴地一饮而尽。

最后我对劝酒歌队的女同胞说：

人逢喜事精神爽，酒逢知己多豪放；

歌声悠悠真能唱，共同举杯喜洋洋！

临行前，女方的大伯问我拿没拿骑马钱？亲家主说都拿了的，3600块钱。比起汉族的彩礼，确实简单得多。接着，歌队的妇女，问清婆家亲家母后，就围着唱歌劝酒。男方的母亲（女方称亲家母）笨，不会唱也不会讲。我在一旁开玩笑说：

人逢喜事精神爽，亲家母笨不会讲；

心想唱歌不会唱，喝了酒后红满堂！

“迎新团队起动时，娘家人唱起了留客歌。男队、女队，分别站在公路两旁，大家看着车队缓缓而行，一边向车队挥手，一边面带笑容，一唱一和地送别我们；

女：亲家有姻缘，往来情意牵；

男：人亲水也甜，情深梦相连。

女：树有根，水有源，亲家就要多往来；

男：一家喜，一寨欢，布依人家如过年。

女：亲家往来皆平安，儿女有情自团圆；

男：是亲相敬两不嫌，缘聚缘来年复年。

女；再见回头又再见，亲缘一结是百年；

男：送客送到小河边，鱼在河中蹦得欢。

……

我一边也自编而回唱道：

谢谢娘家热情款等我们要把身转，从此后亲家幸福共发展；

......

亲家留客真热情，我呀实在不想回；

要是明天不上班，我真不想把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