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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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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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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禄前奏


男儿母相,福禄天降。

当母亲看到我越长越像她时,对我的未来便充满了的希望。

我的诞生,在母亲心里,不仅是一种欣慰,一种寄托,更是在生活的艰难困苦的一种希望 ,一种支撑,一种力量。以至于在我读到初中时,父亲常给这样的鼓励:“只要你能考取,砸锅买铁我也要供你!”

父亲虽然没有上过几天学,但他鼓励我的话,就像摸黑行走夜路的人,看到天上一轮冲破重云的明月一样。更何况,当我看到穿着蓝的卡中山装,上衣小荷盖特留的洞口挂着钢笔,手上戴着块上海表,一脸阳光自豪的老师、干部,内心的向往,总是像火一样燃烧着。因此,对于读书,哪怕如豆的煤油灯,长年古月地闪着沉重的叹息,我还是沿着一字一句的路,笨拙而坚定地前行。

看到我如此用功,父亲也尽量让我少做农活,希望我有一天能因此而跳出农门。而我因此常在屋后菜园里的竹林下、树荫中、树桠上,捧着书本,老夫子似地看啊读啊。这让左邻右舍非常看不惯!邻居大伯娘对我父母说:“这样惯势,怕真的要读来当官?”父亲总是轻言细地解释:“我这辈子就是吃了不少没文化的苦头,小的不管哪个,只要爱读书,再咋卖命都要让他们多读点,免得像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多学得几个字,最起码七月半会写包,过年写对联,写堂菩萨,免得请人。杀个把猪卖,小的会帮记点账。要不然,做哪样都要请人,请多了还不好意思!”

父亲的话,让那些只看到眼前利益的人,还是摇头叹气。因为在村戴帽中学读书的我们,无论是谁,除了上课时间,都是帮着家里割草、砍柴、讨猪草、锄地、放牛看马等。这些我虽然做,但父母并不强求。

这让很多同龄人嫉妒。然而,天性愚钝的我,看到父母早出晚归,又苦又累的日子,不得不主动承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同时,对于读书,更加努力用功。而且在长期的山居生活中,从内心深处觉得,像父母一样,长年与土地打交道的乡亲父老,为了生计,把吃苦受累看着是生活的必须,那种朴实的精神,很让我感动。加上村子不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这样那样的亲。因此,我遇上每位长辈或兄嫂等,都亲切地与他们打招呼。以至几十年之后的今天,依然如此。于是,村里的父老乡亲中,有不少人说我不但爱读书,而且懂事,嘴巴甜,逗人爱。照这样下去,二天(今后)恐怕会有个购粮证,过上点好日子。

在村人眼里,有了购粮证,有了工作,就是跳出龙门吃“皇粮”的人。

由于望子成龙心切,母亲曾找人给我排了个“八字”,说我是吃国家粮的命。可有不怀好意的人说我,吃国家粮,那就像傅少华一样。傅少华是村里最穷的人家,年年都要靠国家救济,才能半干半稀,勉强度过青黄不接的日子。我因此很伤心,报怨母亲为什么要请人给我算出这样的命。母亲说,人家讲人家的,要怕人家讲的话,就好好读书,做出个样子来给这些人看!

母亲的话,想想也是很有道理的。我于是更加珍惜父亲留给我的学习时间。可是,毕竟村戴帽中学难以让我们像区镇或城里的中学一样,享有良好的教育资源。为此,父亲托人情到让我到白岩区中学重新从初二读起。

远离家乡的我,更加珍惜这次机会。虽然吃着苞谷面做的砣砣饭,水一泡就皮皮翻翻的,但我没有一点怨言。那时,只要能有条件一心一意地读书,就觉得是是件幸福的事。所以不论语文、数学、物理、英语等,我都勤学苦读。以至于书上所有的作业,除了老师布置的外,我都挨一点二地做过一遍。结果在班上的成绩数一数二的。父母每当听到我考试的成绩,油黑的脸上,总会放出带笑的光彩来。

可是1982年的中考,中师与高中只能选一样,不能兼报。为了我能早有个工作,尽快减轻父母的负担,我想来想去,报考了中师。预先时五科考得313分,还算不错。可到普定一中参加正规中考时,却以296分名落孙山。为此,我很伤心。

在山村漆黑的夜里,看着着被大山包围的苦楚,想着土里刨食的乡村日子,咽着老酸菜、苞谷饭的困境,遥不可及的吃“皇粮”的梦想,内心像打翻五味瓶,泪水似决堤的江河。

直到父亲多处奔走,托一位表伯在安顺县试点班上高中为止,我的心情才缓下来。

为节省到从白岩安顺每人7角钱的车费,母亲一头挑着米,一头挑着铺盖和一只木厚木箱,走山路,过马路,穿大街,一步一步,将我送到离家六十多里路的宁谷试点班上高中。

那一次,途中遇双坑一位姓黄的伯伯前往安顺,帮挑了一气,让我至今难忘。到了宁谷,人生地不熟,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忧虑。好在一位小老表在宁谷中学读初二。因此我们到了宁谷首先落脚他处。他们住的是盖石棉瓦的一层长形砖房,与通往宁谷监狱的公路成丁字形。睡的是长长的敞铺。门前腐烂的谷草与其他垃圾,浸透着大小便臭味,在阳光下格外刺鼻。母亲看到这些,眉头紧皱,暗自叹息。

后来母亲回到家里,她说她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在学校里,因为偷了学校教学用的参考书籍与实验药品,被学校关了禁闭,困在一间小屋里。小屋虽小,却也很干净。被关禁闭的我,既让母亲伤心,又让她感到一丝欣慰。

但实际上,当我拿着我表伯叶先柏的亲笔信,找到时任安顺县试点班(高中)校长的傅京,个子矮小而瘦弱的他,像衣架一样,穿着四个荷包的蓝色的卡中山装,三结头的牛皮鞋亮光光的。傅校长白净的脸上带着微笑,给人一副精明能干的印象。他以慈祥如父的面孔接待了我,并为我开了一个报名的便条,给我交待了报名程序后,我很顺利地报了名,找到了住处,买了菜饭票,开始了我两年的高中生活。

就在1983年农历5月23日,我最小的兄弟降临人间。家庭的负担更重了。为了我们六姊妹,父亲的眉毛焦成豌豆壳。家里喂猪养鸡,种大蒜,卖毛豆,起早贪黑地苦挣苦磨。

过年,杀了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喂出来的年猪,除了请帮杀猪的和亲人吃顿宰猪饭外,就留块肉和猪脑壳过年,留猪油炼来细细地过一年的日子。

我每月的生活费,父亲就限定六元钱。而我为了能买些学习用具和参考书,除了从学校到家五十多公里的路,都是靠两只脚外,每天只吃一角钱的菜。那时,一角钱只能买一个清汤寡水的白菜。我就一角七买上一斤盐,然后打一个白菜吃两顿。或者五分钱买个大霉豆腐,能嘎顿饭就行。就这样,一边过着艰苦的生活,一边刻苦地学习。衣服脏了,自己洗;如果衣服裤子破了自己找针线缝上。因为先天有些愚钝,晚上学校十点钟关灯,要求睡觉了,我便用节约下来的钱买的煤油点上自制的墨水瓶油灯,放在床头的木箱上,在昏暗中背英语单词,看历史、地理,记数学公式等。

直读到了高二,还和一位名叫齐维强的同学,为了节约打伙买菜,加盐细吃。记得有一次,父亲为我送粮,我们花四角钱打了个海带炒肉,把盐放得老咸。我与同学劝父亲多吃点,可正置中年的父亲,面对我们的“奢侈”,却吃得很艰难。仿佛他吃到的是我的肉,而是我的心肺似的。一副不忍下咽的样子。父亲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可是,我看到父亲,端着碗,泡了点汤,站起身来之后,眼里盈满了泪水。

也许,父亲希望我能吃上每顿一角钱的菜。但是他深知爱学习的我,要是不如此节约,就买不上想要的笔墨纸张了,就买不上自己喜欢的参考书,就看不到仅几角钱一本的《随便翻翻》、《少年维特的烦扰》等。因为那时学校初建,没有图书馆之类。父亲似乎想说句承诺的话,但又深知他沉重的家庭负担,好几次欲言又止。就连我上高中的那只箱子,都是母亲的陪嫁的贵重的物件。由于经济上的拮据,我常到安顺图书馆装着买书的样子,混些喜爱的书阅读。由于生活的艰苦,我的脸和腿白胖起来。可是,用手指一捺一个坑,好长时间都难以恢复原状。缺乏弹性的肌肉,让我生命的天空重云迷雾般沉重。以至于我在高考前预选考试的时候,虽然以361分上了预选线。但三比一正式高考时,我像一个瘦猴,头昏眼花地走入考场。好在那几天安顺二小考试,吃住在我姨妈家,生活很有保障,精神也比较好,考起来的时候,心思还算集中。高考结束,老师将每科的卷子答案讲了一遍,要我们在心里默默对比,估算自己能考多少分,然而帮我们参考后再填报自愿。我除了师专,便填报了商校、财校。

中专最低录取先定为342分,而我仅考得343分。所以,我的表伯就与财校领导联有系,生怕得不到好的学校,就先为我主张,提走了档案。后来,中专录取分数线降到326分,师专降到342分。这让我后来参加高等教育考试,为了一个大专文凭,老实而自信的我,耗费了大量的心血和汗水才得到贵师大发的一个大专文凭。

考取学校,原本是件好事。可那不到二十块钱的书学费,每个月除了国家补助的十二块钱勉强够生活外,十八九岁的我,需要结交朋友,多少还是需要花点钱的。特别是穿着上也应该像样一点了。父亲为此卖了两百多斤菜籽,花了70块钱请表伯吴琪琮帮忙买了块上海表。我二姨妈家的姑娘,即我的表姐潘经兰,因在蜡染厂上班,一个月有三几十块钱的工资,给我买了双时新的高跟皮鞋和一件白衬衣。母亲用国家的返销棉布亲手为我缝制了一套深蓝色的衣裤。而我自己在学校学生科长覃科长的关照下,负责打扫男生宿舍楼过道的卫生,每月九块钱。为此,那些父母有工作的城里人,见我打扫卫生,投给我的是冷冷的目光,特别是一个脸上有一条红疤的姓代的同学,在他过路时,我不注意扫灰扑向他时,那副居高临下的卑视与激怒的言词,真让人在忍气吞声中倍感心寒。为此,我把打扫卫生的时间选择在深更半夜。可是,由于我在走廊上打扫卫生时,没想到在很短的时间里,会有小偷趁机而入,偷走同学的生活费。

有一天早上我所在的寝室,除我被偷去几张饭票外,其他同学装在衣裤中的生活费全都被洗劫一空。好在没人怀疑我。但我心中却为此而倍感不安,仿佛做了一件天大的亏心事。

在财校两年的学习里,由于食堂的菜涨价,我和陈庭文打伙用一个小煤油炉,自怀买油做菜吃饭。每人每月凑10块钱,由我采卖小菜、菜油,十天半月,之中,八角钱一斤的肉买上半斤,两角钱一块的豆腐买上一块,改善一下生活。冬天吃火锅时,打了饭菜,七八个人,和在一起,围着小小有煤田炉,像一个大家庭一样,吃得有说有笑的。但吃得连汤水都没有后,陈庭文会有点生气的将煤田炉连锅一起踢进床脚。

在财校的日子,男生女生,你来我往,有不少人便谈起恋爱来。而我,无论从外貌,或是家庭环境,都没有谈恋爱的资本。可是,在二年级的时候,陈庭文有一个小老乡吴英,新考入师专后,几个人一起约到财校找陈庭文玩。陈不在,问到我,我说陈庭与我是同锅共碗的好同学。于是留他们在寝室坐下后,便到处收漱口缸来,烫过后倒开水给他们喝。那个个子矮小的吴英,在陈庭文上床边上发现了一本艾青的诗集,问我是谁的?我说是我的。她问我是否喜欢文学?我点头说有喜糖喜欢。结果她问我读了哪些书,我也一一作答。就这样,我们互通了姓名,她常在师专的图书馆给我借来《安拉.卡妮尼娜》、《红楼梦》、《红与黑》等文学书籍,让我读了以后与她交流心得体会。就这样,我们以文学的名誉,开始了初恋的里程。

可惜,那场如月的初恋,却在阴差阳错的撕心裂肺中了结,成为终身遗憾。

小英最后一次见到我时,那惊诧的神色,那红肿的双眼,那一夜之间明显花白的头发,那未踏进食堂就转身逃去的身影,那在逃走时差点摔进边沟的情境,至今依然那样地清晰。

忆昔当年梦一曲,断弦之处我低头;

错把谗言当美酒,失智恨今弦难续。

这是我多年后为小吴英所写的一封没有发出以诗言事的信。

两年的中专生活很快过去。在在即将踏入社会的时候,听人说社会如何的复杂,于是,带着下小下意的彷徨,走上工作岗位,面对未来,开始探索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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