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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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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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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屯印象及其他

云山屯印象及其他

事隔三十多年,再来到这片天地,令人感慨万端。

三十年前,我还在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年寒假,住东门坡的表伯吴琦琮,从安顺请到补郎拖煤的汽车,带上千斤的粉条给父亲赶乡场、哭穷中村寨零卖,以补贴家用。事先说好等车的大概时间,我和父亲、母亲就到河边上一个叫青岗林的寨子边上等候。货下了了车之后,我们留人看守的同时,人挑马驮,从青岗林到窝子老家后,我和父亲就在春节前背起走村串寨去卖,每斤赚一角多钱。

听说安顺屯堡人家比我们边远山区有钱,于是就操小路从猫洞进入安顺县地界,一路上,以亲戚家为据点(天黑了有住处),我与父亲各走各的路,各卖各的粉

过七眼桥,到云山屯、本寨那天,我背去的三四十斤粉条全都卖完了。之后回到家去算账,父亲因为我多称出去两斤多粉条而大发雷霆。我因此感到委曲,不想和父亲再出门。父亲问我咋会称多给人家?我说:“在那边,遇上做糍粑吃的人家,见我年纪小,还会做点小生意,就赶紧纠坨塞给我。爬上云山屯寨子,有的人家看我大冷静天背得大汗如淋漓的,并因此给他们要水喝。有一妇女还倒了碗甜味很好的大树茶给我喝。我觉得屯堡人厚道,人家买粉条的时候,我就不管是哪个,都一律的称红了点。就是这样就称多出去的!”父亲听了我的话后说:“你晓得感谢人家到是好事,问题不是买粉条的家家都拿给你吃,拿给你喝?你这种称法,折了将近三斤,少得了两块钱,这不是小数啊!”。是的,那些身着凤阳汉装的妇女,她们来给我买粉条,讲好的价钱和斤数,只要我红起来,她们都会高兴的笑起来,有的还会笑出两个酒窝。觉听他们讲话,像到了另一个神话世界一样,好奇得巴不得和他们多呆一下。更何况,看到十三四岁的,能走村串寨做生意,那些大人们就当着他们的半大娃娃夸我,要那些娃娃像我学。我为此心里美滋滋的。就这样,不论哪家买粉条,我在秤头上都称得很比较红。因此,我那天损失了近三斤粉条的钱。但屯堡村寨的人却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深深印象。

如今故地重游,曾经看过的山水,印象有点模糊。哪些屯堡人印象,还温暖在心。虽然说屯堡人在的是大田大坝的地方,但在我的印象中,他们的生活也很艰苦。依稀记得,那些石头房子,裙板房壁、门墩、雕花楼阁、戏台、那清澈的半月形朝天井,还有那半月形井边光滑如玉的石板,石铺的巷道,冬天也能听到汩汩之声的排水暗沟,寨中自成倚角的高高的雕堡……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古老。在我看来,很多人家的房子,不知传了好多辈人。很难见到一栋新建的像样的房子。街道上有些凌乱。鸡们随意地走来走去,狗见了人会警惕地狂叫几声。听到狗的叫声,主人都会出来看看。主人轻责一下,狗就会带着哼叫的尾声乖乖地夹起尾巴静下来。一旦和他们打起交道来,好多人家的狗,像会互通信息一样,看我的眼神都会友好起来。虽然父亲教我手拿一根打狗棒(竹棍),以防不测。但到屯堡村寨,远远的我就嫩声嫩气的高喊:“买粉条啦,买缆豆粉条啦!”听到喊声,常会有人走出来看。进了寨子,就算有几声狗叫,也不是很张狂,像是在提醒主人什么似的。所以,我手中的打狗棒,在屯堡村寨,不曾用上。

云鹫山没变,只是上面的房屋焕然一新了,琉璃瓦的形象,代替了老瓦房。远远地传出颂经的梵音。进了山门,云屯村的街道,依然是三十多年前的样子。只是鸡、狗的身影消失了,没见到牛马的踪影了。

三十年前,我到这个地方,不但见到马车运东西,还见到用马犁田的情景。马脖上驾着肩包,有一个三角形的木架绑在肩包上,犁绳系在木架上。犁田(干田)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熟练麻利,像个男人,有声有色。

印象中,我是由东向西走,这情景发生在左边一块弓形的、约有亩把的田里,好像走近山寨就看到,田的西面山地上还有几棵柿子树,树上还有几只喜鹊在那欢叫。因为好奇,我把背着粉条的背架放在路边,跑上去看。犁田的妇女见我,笑着问道:“小伙子,你不得见过啊?你家是哪点的?”我点了点头,回答道:“普定白岩区的”,她听了笑道:“怪不得,你看到马犁田觉得奇怪!有哪样好看呢,我家这个马,该犁田的时候犁田,该拉车的时候就拉车。你们山里头,我晓得犁田犁地都用牛,你没有见过马犁田,是不是?”我说说呀。听到这妇女说“山里头”这样的话,我有些不高兴了。在我的印象中,这话是对边远山区的人是一种轻视。我们老家,亲戚之间,为这话打架的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有。听了这话,不高兴的我,下来背起粉条就往前走。

如今,在云山屯周边串来串去,也没见这用马犁田的了。仿佛那是一场梦,如今已无迹可寻。依稀记得上云山屯路上,路边有高大的皂角树。走在树下有阴森森的感觉。而进了山门,看到有人出来打招呼,心里就温暖起来。

云山屯,寨门依然,城墙如故,街巷旧影可寻,古井尚在,戏楼依旧,狮头人面门环尚存。古驿馆前“忠孝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门联尚在。那錾花点点的石墙大房、厢房依旧显眼。街道两边的排水沟,那汩汩流淌的声音依然可闻,妇女们的凤阳汉装洁净清爽。在街道边,我们看到显露在外的消防栓和柱廊上的路灯,还有安放在外的“小铁锅”,这让人感到有点现代的意味。凭直觉,在云屯坚守的人家已经不多了。而这些人家,也许就是看到屯堡文化旅游开发的希望,才留了守下来。

寨中响起敲锣打鼓声,我们看到有一妇女地戏队赶到长五间青石墙瓦房的财神庙前为游客表演。但没上高高的戏台,而是在宽广的石院坝里。她们在事先摆好的板凳上坐,休息好后试跳、试唱。我们穿过院坝,上坎、下坡,往下走过一排又一排的石梯,走出高高城墙下的拱洞门,然后南转而上,绕云鹫山腰,再回云山屯山门而原路转回。

一路上,我边看边回忆,曾经的民居,已挂上驿道旅馆的牌子,那曾经的小学也恢复了旧名。

作为大明遗存的云山屯,从整个面貌看,当年不仅是军事咽喉要地,而且还曾是商旅往来的热闹场所。因为地势显要,设有多重防线,规划设计科学,房屋建筑规范。走进云山屯,给人一种走进大明历史的感觉。

嘴是江湖脚是路。我们问道前往本寨,须过一条河。新修的桥上,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山洞,这平静的河水就从那洞中流出。从桥上观看云鹫山,高数丈的白岩环绕之上,绿阴重重,顶端的楼台亭阁,云遮雾绕,宛若天庭。也许,那曾是翱翔云端的老鹰时常栖息之所,所以名之曰云鹫山。山南,如今有车路缓缓而上,路侧也有步梯供乐于步行者上云山屯。

三十年前上去的路,虽是都是石头铺就的,但宽窄不一,爬到上面,感觉很高,人也很累。不过,那些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如玉的石头,以及石头上隐约可见的马蹄印,那古味,至今还萦绕于心。

站在桥上往东看,河边种上了高大的柳树,绿条低拂,赏心悦目。只是河水的静,少了点春天的灵气。不过拍摄下这景,画面上倒影却清晰可见,挺有诗情画意的。过了桥,放眼东、西、南三方,满眼的金黄。因为我们的到来,正是油菜花盛开的大好时节。当然,田野边上,新村楼房点缀其间。本寨老村前那条河,除了堤岸不再是草埂,那古桥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加固处理和增建了桥面、栏杆外,旧迹尚可忆之。桥边的垂柳,三十几年后的今天,长得更加高大、更加自信了。桥头上那棵高挂着一个大红灯笼的老柳树,在我的印象中,当年瘦高、瘦高的,有些营养不良。如今长胖了,也长高大。那满身的绿,让它像一位正值盛年的贵妇。显得更加丰姿绰约了。

河边的柳树上,那些母指大小、长得乖巧可爱的黄鹂,在柳树枝叶间,悠闲的鸣叫,跳来跳去。虽然树阴下车来人往,喧嚣鼎沸,它们却安然自在。

河边的石条凳上,从头到脚一身凤阳汉装的年轻妇女,手拿着小巧的凤阳油纸伞,不少游客争相和她们合影。她们不讲条件,都大大方方地满足客人们的心愿。她们操作纯正的屯堡话,和客人搭话说笑。

据说,改革开放初期,南京人来安顺来,看到安顺屯堡妇女,人人都穿着凤阳汉装,非常震惊!因为这在南京,早已进了博物馆。而安顺屯堡人,近六百年不变的坚守,对于南京人来说,不可谓不是奇迹!

过桥北去本寨老村,看看那些老房、老街,特别是那几栋雕楼,基本上还是三十年前的老样子。只是,老寨前的房屋增多了,路变宽了、现代了。村子背后的山形没变,但树木茂盛多了。

村前河对岸的月亮井边,再也看不到挑水的人了。如今的月亮井,只是作为文物,供人观赏了。虽然那水依旧清澈可见,但月亮井却御下了供一村人饮用的历史重任,安静地固守历史,讲述过往。

我们一行数人,东游西串的,午饭也忘了。直到肚子咕咕叫着提出意见,才返回云山屯贵州博物馆附近的闹市上找东西吃。

街道上摩肩擦臂,人头攒动。街道两旁的商铺前,摆着卖吃的东西,大多是用竹筛装着的像腊肉一样的肉食,吃的人络绎不绝。我们中有人提议:“去看看,尝一尝!”上前一问方知,这些全是干卤的马肉!刀一切片状就可醮着吃了。朋友说这是屯堡人传统本味食物。因为调北征南的时候,在战争中,食物短缺,没吃的就杀马。吃不完的就制作成这个样子,作为干粮带在身上,饿了就吃。如果受伤的马多,也要杀了吃,吃剩下的也就这么做。

当年男人的任务就是征战。而女人负责耕种、当家,承担一家人的生活任务。所以到现在,在屯堡地区,很多重体力农活还是妇女承担,家庭的收支生活安排都还是以妇女为主。

看着那紧实马肉,我有些心酸。马对于人类,可谓有益无害。然后无论是战争年代,或是如今在屯堡山间盆地机械化耕作的时代,人们为了自身生存和利益,对忠职的同伴,是怎样的心态相待?

时代的向前发展,斗转星移中,历史更替了的,令人思之不绝。历史上的石磨、耒子、水车、石碓……不也是这样的命运么?

不过作为历史文化的传承,有些东西是需要世世代代坚守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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