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次打工经历。一次是高中毕业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一次是财校毕业等待分配的时候。
第一次打工在1984年夏天。那是在叔叔引荐下,跟他一个做包工头的朋友在安顺火车站周边的铁路上,划定区域,用铁镐挖电缆槽。其他人挖一米长、半米宽的电缆槽,工价是三角壹分钱,而我比他们要多一角钱。原因是因叔叔和他那位当包工头的老板的朋友关系,包工头因此不再从我的工量上提取那一角钱的管理费用。
其实,每一米的工程包工头提这一角钱,他赚的并不多。因为他要租房给大家住,还要负责伙食采买和请人做菜饭来给大家吃。还有,在与发包方打交道的过程中,他要买好烟装在身上。他说他一天要消耗三至四包烟。那时,杜种牌的香烟算得好烟,每包八角七分。一般人抽一角七一包的蓝雁牌香烟或二角八一包的朝阳桥已算不错。最低也是一角钱一包的经济烟。能抽上四角五一包的乌江烟或七角钱一包的甲秀烟,算是有钱的。而这些烟都不带过虑嘴。杜种牌的香烟是带过虑嘴的,显得高档多了。不过,抽这种香烟对于包工头来说,也只是交往的需要。他平时自己抽的是乌江牌的。
晚上睡觉,大家都挤在一起,租房里各自打地铺,包括包工头在内。包工头与大家不同的是,他的草铺子厚,位子好。怎样好法?他住的位置有如众星拱月。就算有小偷半夜三更从外面撬窗偷窃,也鞭长莫及。而与包工头同睡一铺的我,招来很多人羡慕的眼光。就连包工头的亲兄弟也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为此,刚开始的一天晚上,我看到包工头的衣服鞋袜赃了,我悄悄地拿到水龙头边,和我的一起认认真真的洗好,在空大的睡房扯上绳子,以搭晒衣服。他见我如此有感恩之心,说谢谢我的同时,脸上洋溢着宽厚的笑。可是,没做过这种苦活的我,才两三天的时间,手上就起了血泡。虽然算下来,我一天能挖得三四块的工钱,但这血泡在指肚子下,辣乎乎的痛,让人感到苦不堪言。包工头递给我一双线手套,劝我戴上手套再挖。我摇了摇头说:“谢谢某叔叔!天气热,戴上手套不利索。这怪我公鸡屙屎头节硬,不会平均用力,也不会使巧力造成的。因为后来我看到那些一天能挖二三十米的壮汉,他们并不像我甩开膀子用力挖,而是根据情况。所谓情况,就是先刨开上面的粗石砂,下面泥土多的地方才甩开膀子用力。铁镐的两头,遇到压紧的石砂,用尖嘴的一头。泥石混合的,用条锄头口一样宽的那头。而捞出沟槽里的泥石,则用口子宽的薅锄。看样学样,总结教训,借用经验,我开始慢下来。我定的目标是一天能挖七八米,坚持一个假期,那是上百元的巨款了。每天中午十一点半吃饭,休息两个小时,一直做到太阳落坡。早上六点半就起床,每个人给煮一碗面条或米粉吃了就开工。每天晚上收工前,有人专门记工,挨一点二又量又记,还指出改进的问题,并报给包工头。然后由包工头汇总,每十天发一次工钱。我坚持了半个月,算得四十五块钱。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靠自己挣到的这么多钱!因为那时,一个参加工作几年的人,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有这么多呢。等我到财校报名的时候,这钱用下来还有节余,生活费不用向父母伸手了,我为此很高兴,也因此多了份自信。
在我离开工程队的那天晚上,包工头当着大家的面夸我说:“你们看人家小黄,考上学校了,还来做这样的苦工。手打起血泡也不哼一声。要是有些人,考上学校了,哪还来做这样的苦工?不过,有机会要会珍惜。不要看到做工的苦,有很多人想来做还得不到做呢!你们想一想,在家做农业,一年到头做下来,一天合好大点钱?所以你们要向小黄学习,要会珍惜这样的机会。我能包到工程,我有赚的,你们也有做的,能挣点钱,比做农业强多了!但能挣也要会花,这话我不细讲,你们晓得!”
我听出包工头的话中话。
有一天,包工头的兄弟和我挨近挖电缆槽,我问他一天能挖好多米?他说二十多米,有时将近三十米。我听了好生羡慕。可他说挣钱无用。我奇怪地问他咋这样说?他说像他快三十来岁的人,还不知女人是啥味道。我说那就跟着他哥好好干,多存存些钱,找个喜欢的女的,结婚过日子。他说他现在就想尝尝女人的味道,结不结婚无所谓。我说汪家山就有这种女人,不过听说这地方鬼得很,你带多少钱去都要被洗劫一空。他说如果我熟的话,请我带他去一趟,他给我点钱都行。我说我只不过是听人家说过,从来没去过。他说他就算拿一天的工钱去,得做一回也值得。这事,我头一天悄悄给包工头讲过,所以,我离开的当天,包工头含沙射影地批评他兄弟。
包工头的这个兄弟很冲,明讲是会招来反感的。所以他才这样说。不过有一次,有一个中等个头的三十多岁的小伙来工地找工做,找到包工头,包工头问这人:“你是哪点的?”那人反问包工头是哪点的。包工头说我是六枝岩脚的。那人说他是六枝岩上的。话刚出口,壮实高大的包工头的兄弟就冲上去打了那人两耳巴。那人也冲得狁,粗脚大手的凶猛还击,可我们人多势众,他那是对手。还是包工头制止说:“算了,打他一个害羞得了!”那人看势头不对,得到包工头的话,赶紧从地上起来,像兔子一样消失在铁道尽头。
第一次打工,因为关系,因为身份,倍受人尊重,所以印象深刻。
我的第二次打工是1986年7月份的时候。时间只有两个星期。
我是六月底结束学校生活后,等待分配的。先是我的班主任老师褚仁超向地区审计局推荐我。分说他也是普定人,龙场靛山村的。“八四级”的两个班,财政和企财,整个普定,央然只有我一个来读财校的,所以他向地区审计局推荐我。后来,普定审计局到财校去要人,知道我的情况后,包局长又去打招呼,我才被分到普定县县审计局。7月15日来审计局正式报到。原因是上半月报到的,可领一个月工资。而我趁机在外打工两个星期挣点外块。
那个时候,我们村来了一个人,这人姓黄,叫黄杨伦,我称幺爷爷,老家是平坝的,在家族中长我两辈。他是以承包小工程,赚钱为生的。他之所以来我们窝子,是因为他带着一位和他做工又喜欢他的女人的。他老人家在平坝县某村有妻室,有儿女,之后有了自己喜欢的人,离了婚,又结了婚。他和我们亲,都是三世祖之下子辈的第五房人。因多种原因,远远地跑来投奔家族,找个安身之所,同时也寻求大家族的保护。来了几年,生了三个儿子。因为村里的领导都是黄家人,加上家族大,人多,在计划生育上,大家都会帮他打麻虎眼,多次蒙混过关。后来听说,这位老辈子回去了,对于两个女人的及其子女,他都一样对待,一样的负责任。
那时他在安顺北门的煤炭勘察有限责任公司包得几万块钱的围墙工程,请村里会砖工、砌围墙的人去做。我无所长,就跟他讲,可以去帮他们拌灰浆、去挑灰浆。二十岁出头的我,从小是挑抬惯了的,这比挖电缆槽松活多了。红火大太阳的,我戴上草帽,拌灰浆、挑灰浆供两三个人砌墙。晚上和大家一起睡在油毛毡盖的简易房里,垫的是那赃兮兮的纸壳、水泥纸袋。大家都睡在一间房子里,晚上各种各样的鼾声交织在一起,要不是太累了,难睡个好觉。可时间长了,习惯了也就没哪样了。
我才去做了两天,煤勘公司幼儿园的一位姓刘的代课老师就主动和我搭话,她问我说,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人,为什么会来这地方做小工?我把我的情况告诉了她。她觉得我不错,并邀请我有时间到她家坐坐,还可以在她家洗洗澡。她说她家有淋浴。就这样,我认识了这个啊刘兰的女子。她因为没有正式工作,对有工作的人很是羡慕。在我还没结到账又想回家的时候,我告诉她,想回空可惜还没结到工钱。她知道这事后,主动拿钱借我。每天晚下见我一身灰尘时,她就邀我去她家去洗澡。后来,她问我有女朋友没有?我说没有。听了我的话,她的脸上飞出两朵红霞。
其实,那时我也在恋爱中。只是,因我二弟的不幸,心情沉重,与相恋的小吴英鸿雁传书,并且情绪很不宁静。
我结账的时候,好像得到五十块钱。到审计局报到后,我添置了些新的生活用品。
参加工作后,我回到煤勘公司找到刘兰,把钱还给她。当我喊她刘兰姐组的时候,我发现她受惊似的颤抖了一下,脸色有点发白。
自那以后,我们再也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