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遇

梦遇

自来水停了，处在“二八栏杆”的时代，需要各自想办法到远处挑水吃用。

习惯了自来水的轻松，这挑水的事，还有点让人费尽心思。以前寨子边山上的水井，都打成了大水池，并且用钢筋水泥封了起来，作为自来水（实为自流水）的水源之一。

通过几级提灌从夜郎湖里抽上来的水，按八块钱一吨收费，嫌贵的人家多。尽管省力又方便，大家都节约着使用。雨水季节，村里管水的人把提灌抽水的闸阀关掉了，启用自流水的闸阀。可这枯水季节，管道因道路工程施工被挖坏，维修需要时间，所以停水了，人们怨声载道。

我挑着水桶，出门找水。

记得没修公路前，一公里的路边岩脚，有一个石窝氹。小时候，夏秋之际，割草或讨猪草，口渴了，经过那边氹边时，爬下，嘴对着水，咕噜、咕噜的就是一顿，那水清澈、甘甜，喝得人痛快淋漓。现在公路修从那岩窝氹的前面经过，也不知那水还能不能喝。当我走到岩窝氹的时候，那岩窝不复存在，遗留下来的，像一只枯瘦无眸的眼睛。

我叹了口气，站着想。总不能挑着空桶回去吧，如果那样，肯定会被人笑话是一则，家人会一辈子记着这事。我看到路边有一池浑浊的水，那是用来蓄水积肥浇灌那成片的蔬菜的。挑这水做饭洗菜用肯定不行，就是用来洗脚都要不成。我突然想到冒泷田的那股水，那怕是枯水季节，水量虽小，但细水长流，积起来可供十个、八个人连续不断地挑用。只是家家都没水用，经不住挑。但天已向晚，没见有几个人来挑。当我走近那点的时候，看到田已变成了地，而且种下的蔬菜苗刚伸起腰来，并且还带着露珠，冬日的阳光下，那绿意，如翡翠。我摇了摇头，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远远地看到另一头的路上，有人挑着水桶朝着冒泷田走来。再看看那人的样子，个头不高，人瘦，身穿劳动服，脚踏解放鞋。那人一直走到冒泷田，并且坚定地蹲下去，若无共事地往桶里舀水。我这才意识到我的眼睛近视，没看清那里究竟有没有水，虽然仅相隔几十米远。我于是对着冒泷田走去。

路上遇上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转过一个拐角向我走来。老人走到我面前，我满脑子搜索印象，还是记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位老人。看着他见到我动了动嘴，一副想说话的样子，我问他有什么需要我帮助？他说他去趟城里，有一件事想不通，看我像在城里工作的人，所以想问问我，晓不晓得这样一件事？我追问他是什么事，他犹豫了一下，想说又有点顾虑。我对他说，老人，有事你尽管说，我能帮你的，绝不含糊！他问我是不是在县城工作？在哪个单位上班？我如实回答。他说他今年快九十岁了，在乡场上摆过货摊，省吃俭用，积累了十四万块钱，听人家讲有一家公司，有营业执照的，专门找人投资，说是两分钱的利息，一万块钱投进去一年有两千四百块钱。我想我至少能再活两年，要是投进去两年时间，这十四万块钱，投一年要得叁万叁千六百块钱，两年的利息，在村公墓买官阴地仅够，剩下的留给儿孙买东西作个纪念。哪晓得风声不好，听说那个公司的老板，到期付不起利息的都多，还不晓得这本钱保得住保不住？我去城头，问到的都没有给我讲句真话的，你在城头工作，消息灵通点，我想问的就是这个？我对老人说，这承诺给予高利息的所谓投资，就叫“非法集资”，这种公司虽然有营业执照，但向社会各种各样的人员吸纳资金，又没有银监部门颁发的许可证，都是非法的，是国家法律法规不允许的。一般情况下，他们会打着项目投资的招牌，甚 至暗地里借用政府背景进行宣传。而且这活动开展后，一年半载，拆东墙补西墙的，参与集资的人，能领到除本金以外的高利息部分，至使参与非法集资的人，渐渐深信不疑，并因此一传十，十传百的，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在集资款越来越大之后，大家都在做着发财梦时，组织集资的人，花天酒地、挥霍浪费还不算，暗地里携款潜逃的不在少数。就算政府通过合法手段把人拘捕，也难保证本金归还没有风险。盘点非法集资情况，都是资不抵债，能按一定比例归还集资人都算不错。非法储资就是这样：你贪他利，他谋你本。为防范和打击非法集资，我们各级政府，每年春节和五月集中宣传月，12.4法制宣传，年年都在组织开展警惕非法集资活动：参与非法集资，法律不保护，政府不买单，责任自负，风险自担……

老人说他那是签有合同的，应该受法律保护！我解释说，组织非法集资和参与非法集资这种行为，本来就违反了法律规定，认真对待起来，那合同本身就是非法的，是法律是不认可的，是作不了数的。不过大家的利益受损问题，政府知道这件事后，一直很关注，也会想方设法，把大家的利益风险降到最低。毕竟政府是人民的政府。不过，蚀财只因贪财起，历史以来，非法集资，就是贪的问题，一个贪利，一个谋本！

老人叹了口气对我说，要是他这十四万块钱泡汤了的话，他也活不成了，这是他多年的心血，是血汗钱啊！我对老人说，他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以后一定要注意，天上掉陷饼，一定有陷阱，家人多劝阻，时刻要提醒！老人摇了摇头，眼泪婆娑地对我说：“还有哪样以后？我这个年龄，最多也只是这回了！”

告辞老人，我向冒泷田走过去。那田的中间，有一条石铺的小道，小道尽头，有一方清池，池中还游荡着几尾小鱼。我正想着用桶直接往池中打水，又看到桶底带了点泥，所以担心有人见到会投来责怪的目光，于是向四周看了看。这时天色暗了下来，一阵寒风吹来，手中的桶一抖，我打了个寒颤。看到四周渐黑，我赶忙用桶打好水，准备挑回。不想慌忙中，担钩未勾稳桶梁，才一上肩，桶就掉下打翻了，而且溅进我的脖子，溅湿了我一身，冰寒透骨！

这一激，我突然从梦中醒来！

原来，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雪。午睡时未关好窗，突然降温的寒风，带着湿气猛然闯了进来，将穿着衣服躺在床上看书睡着了的我，狠狠地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