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货
文\黄平
黔地过年,作为传统佳肴,腊货必备。
父亲健在的时候,过年的腊货,我们不用操心。一到冬天,家中常备柴禾,足够烧用。老房是石板房,有炕笆,透烟。炕腊货的柴火,烟雾悠悠然于石板缝中飘出,就会让人远远看到,觉得那就是年味。
父亲的年猪,没有空过一年。父亲爱说;“年猪、年猪,最少也要喂足一年,那才叫年猪。”父亲的年猪,吃令都是青饲料与苞谷,传统喂养方法的坚持,让年猪充灌死着期待。所以在我心中,杀年猪,随着猪的嚎叫声,年味便充满山村的上空。而腊货,就是与年猪密不可分的腊肉、香肠、血豆腐。
每年杀年猪,父亲都要看好日子,然后提前给我讲。杀猪前,母亲泡好黄豆,先把豆腐推好、榨好。还在用石磨的年代,换气请人推磨,用大铁锅煮豆腐,点酸汤起团后,用水桶舀装木包箱中,压上盖板,放上大石块,榨成方块团状,再划成小方块。那时候煮豆腐的柴早作好准备。后来磨豆腐不用人推了,全都机械化后,省时省力。
杀猪,准备好盆,盆里放些盐,放入五六斤水,以备接猪血。猪关在圈头,身上难免不干净。在杀之前,用铁爪子瞅笨猪不注意的时候,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勾住猪嘴后,几个大劳力一起逮上案桌,用力压住后,再用水洗净猪脖与前脚,以防弄脏血旺。动刀后,就得有人将盆凑准刀口接血,并在盆里不断搅拌,搅出血泡泡,防凝。同时,及时与碎好的豆腐和肥肉颗粒揉在一起,试好盐味,捏成血豆腐。传统的做法要用漏梭揉碎、揉醒,揉粘,团成圆形,然后用大匹青菜叶包起来上炕笆。血豆腐就是这样做的,所以传统的血豆腐,那真是地地道道的血豆腐。可在吃的方面,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会总结结验,并加以改进。说是用猪血做血豆腐,味道虽然不错,但炕好后做来吃,口感上有点硬性,牙口不好的老人有心无力。因此有人用食用红代之,颜色深浅可调,炕好后蒸来吃,吃起来口感上软和得多,老少皆宜。所以现在的血豆腐,普遍是有名无实,吃个味道而已。
父亲自己喂的年猪,杀来炕的腊肉,做出那肉味看起来可口,吃起来满嘴香。那腊肉味总是溢着一种地道的肉香本味。
父亲喂来过年的年猪,从买到家,从来不兴喂催肥饲料,只喂苞谷与山野或地里种的青饲料。所以杀出来的猪,那肥肉,像糍粑一样粘手。肥肉凉干,切来炼油,基本上没有起炸的水份。不像催肥的饲料猪,水份多,炼油会因含水分而炸得四浅。所以过年,父亲最高兴的事,就是宰杀一头传统方法喂养的、几百斤重的年猪。因为这样的猪肉紧凑,味道真楷,口感舒实,香味足。所以说到杀年猪,父亲满脸汉满兴奋的成就感!我们弟兄姊妹与晚辈们在一起,吃杀猪饭的时候,或都过团圆年的时候,父亲就爱劝肉,并反复说这猪肉是地道的本味,没喂过一颗饲料,可以放心大胆地吃,多吃点也没问题。看着我们吃得香,吃得多,是父亲最高兴的事!
父亲去逝,母亲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杀猪炕腊肉、筑香肠,捏血豆腐,就算全都加工好,柴也准备好,让母亲在老家的窝棚帮烧火炕,都觉得不忍心。所以,腊货的准备,都得由我们想办法备办。妻子说,买来炕腊肉的肉,就要买四五百斤重的大猪肉,猪越大,炕来的腊肉越香,越有肉味越好吃。就算喂饲料,膘肥体壮的大猪,炕出来的腊肉,筑来炕的香肠,加肥肉条做的血豆腐,口感都要好点,吃起来肉味足。当然,筑香肠要瘦肉多点,肥肉少点,花椒、盐巴比例恰当,淹得透,炕来味道才正。可是现在,就算农村,住钢筋水泥房的人家多,在很多人看来,炕腊货是个麻烦事。
前几年,岳母还健在的时候,他们房子挨山坡,山上柴多,勤快砍(树枝)就有柴烧。所以腊月间要炕腊货,方便得很。他们就在后门外的围墙内,搭个窝棚烧火炕。炕的时候,爱修香樟树、杉树桠来烧,炕的时间长,炕来的腊货,味道纯正。可是今年五月,岳母病逝。八十六高龄的岳父,身体也不怎么好。今年入冬,母亲和我们在一起生活,老家没人招呼烧柴,兄弟总是为生活奔波劳碌,炕腊货的事没了指望。
临近腊月,妻准备了一千五百多块钱的腊货,并利用晒台,焊了个钢架,找纸壳围起来,用口废铁锅作火堂,自己买青树烧的木炭来炕,只要不下雨,发燃后,计时熏烤,适时加炭。如果天气不冷,我们也准备了不少木柴、苞谷核,勤快的话,就守着烧火炕。母亲爱说,腊货,香在烟火味,没有烟火味的腊货,那就不叫腊味。所以腊肉、香肠、血豆腐,都要“烟熏火燎”,那才有烟火味。有人说“烟熏火燎”的食品,不健康。可作为传统美食,这却是很多人的喜爱。
在炕腊货的时候,我们也考虑到防雨问题,用车衣防雨。没雨的时候,用炭发火,烧苞谷核、烧木柴来炕。而且炕两三天就翻一下,这样炕得透点。为此妻开车回外家拖来些木柴和几大口袋苞谷核。炕好腊肉、香肠、血豆腐后,都还剩下不少,说是留待下年用。
炕好的腊货,想吃,我先用温水泡。然后用洗衣液和菜叶仔细的擦洗。辛是辛苦得很,但做出来,不要说吃起来香味足,就是看上一眼,都想一饱口福。做的过程再辛苦,吃起来的时候,那辛苦就全变成透彻肺腑的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