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趁冬天放牛,砍柴的机会,扛上锄头,在牛场大坡的箹箕弯学开荒种地。我选择的那地方,上抵岩,下抵坎,现金头扎上刺,牛马就进不去了。父亲听到后说,荒天里地的,种那样都不好。地生、土薄,烧灰栽,要挑大粪去拌,路远不说,还有点陡,难得挑很。再说收成差。我说只要不怕苦,多种几年,种成熟地就好了。我还给父亲说,我可以满坡捡牛马粪去那地方堆起来种东西!父亲说,不行,牛马粪干了和草一样,不像牛圈头的,踩踏焐烂,栽哪样都有营养。父亲认为,粪还是大粪好(厕所里发酵的)。新开的荒地,只要有大粪,种小米大吊!小料喜欢生土,喜欢大粪。要是种苞舍,秋收的时候,那个头肯定像耗子(老鼠)儿。不过那时候,小米被视为杂粮,如果拿卖不管钱,我不喜欢。那一年,在山区,苞谷是主粮。那一年的苞谷卖到七块钱一枰(十斤),所以我选择种苞谷。
在种苞谷之前,父亲说:“干牛粪不得好大点意思,勤快就把它烧了,挑大粪去拌来栽要好点。”可是我却想,一堆牛粪烧过,没多少灰。我辛辛苦苦然武功,一烧,仿佛前功尽弃。于是不忍烧掉。父亲估计我的心思后说,不如铲草皮烧灰,然后挑大粪拌来栽种。反正;“劳力是个怪,今天用了明天在”。因此我铲了一大堆草皮。晒干后撸堆起来烧,将就把那些牛马粪拢在一起烧来用。这样的烧法,看不出被烧少了似的,心里乐意多了。
父并帮挑了两担林粪去拌,拿了两大个提子苞谷去栽,每窝放两颗花豆,地埂边栽揽豆,灰堂处放了窝南瓜。
那些年成,粮食不够吃。父母勤磨苦奔,能维持一家人生计,已经不错。母亲甚至背着竹刘罗锅到删帖打救急粮来淘洗好后,用石磨推来,加一点面粉,做粑粑给我们吃。那味道涩涩的,又有点甜味,不好吃。母亲又用红萝卜切成丁丁,造在苞谷饭里给我们吃。好在那时候,在我们的心里,能吃饭就是幸福。不过,母亲还是觉得亏待我们,所以背着父亲,去找大队民兵连长陈登某家要救济,民兵连长说:“比你家脑火的多很,哪会轮到你家?”母亲讲了烙锅又讲盖,逼不下情意,民兵连长给了二十斤苜署片。这东西当饭吃到不行,干干的嚼吃还可以。以至于那袋苜署片,十天半月就被我们消灭干净。
我栽的那块苞谷,我还薅了两道。尺把高的时候薅头道,半人高的时候又薅一道。母亲给集体追肥的时候,用坛子藏了些胺水,我拿去放过。可是放过之后,除了转青一点外,苞谷个子还是不见长大多少。这就是熟地和生地的区别吧。
秋收的时候,父亲挑起高挑箩箩帮我掏苞谷。收豆,摘南瓜。苞谷小,豆稀,南瓜少。两兀宽、头十丈长的地,苞谷、豆子、南瓜一起,父亲一挑就归已。不过父亲说,起码可以卖十多二十块钱,我想用来买笔墨纸張多多有余,可随用够!虽然粮食紧,但父亲最重承诺,所以还是让我拿二十斤苞谷去卖,由我掌握用。除了买笔墨纸張外,我说我要买条裤子!父亲说也行,卖得的钱属于我,随我买哪样!于是我等苞谷干后,趁赶场天,背了二十斤去白岩场卖。白岩离家十五六里,上初中复读白岩中学的我,这点路不算什么。后来我走到安顺买了条灰色的的卡裤子,微形喇叭的那种。那时候很多年轻人时新长头发、喇叭裤。但在父亲心目中,那种穿着,就是一副二流子的样子!到奸不劣的。所以我买回来,父亲叫拿给他看一下,这一看,父亲码起脸,顺手从楼梯旮是拿起根吆牛甩鞭棍,不问青红皂白,还没反映过来就雨点般落在我身上!我没逃避,居然随他咋打,咬牙挨住,还望着父亲的眼睛说:“打在我身上,痛在你心上,想打就打!”父亲想笑,那腊肉皮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最终忍住了,没笑出来。母亲走了过来,骂我呆,说为哪样不跑开?我说屁股肉厚,打不着骨头,不痛!然后母亲责怪父亲说:“你打他搞哪样?现在像他这样大的娃娃,多少有点的人家,哪个不爱穿这个?他算好的,你去城头看,留长头发、穿大喇叭裤多很!他穿这个,又不有丢你的脸,打伤了好不好?你要想让他一辈子记恨你不是?父亲阴了半天后才说,我们家几辈人,本本份份的,哪有个这种穿法?母亲说:“像他这个年龄,赶个时代,有哪样错?”父亲沉默了一会,接着骂母亲:“我怕你惯势下去,二天后悔!”生活中,父亲是不会惯势我的。所以从小,放牛、割草、讨猪菜、砍柴,以至挑水、挑粪、牵牛接煤、栽种薅刨、犁田犁地我都学过,也都会做,并且做得有模有样。以至后来我相信,只要肯学,肯下功夫,没有哪样做不了的事!中年以后我总结,在儿女身上,老子管儿子,不怕给苦吃,最终是早苦早自立,自立者强。
其实父母对于儿女,没有不好的道理。后来我高中毕业,跳出农门,父亲不仅按通知要求人挑马驮地送三百斤大米到白岩区粮管所缴纳,为我办迁移户口,还花了卖两百多近菜籽的钱帮我买了块上海手表。我读出书来,成了父亲的骄傲。虽然父亲一如既往地口朝黄土背朝天,但他的脸上红润多了,人显得精神多了。
一晃,我己年近花甲。父亲作古八年了,母亲也近七十八了。现在虽然猪鼠年世界遇上大变局,国家遭受大考验。但是,我虽没尝过粮食关的苦,从我自身经历的历史的对比,比起艰难的过去,比起疫情肆虐的世界,比起克难难克的国度,我们如果有报怨,那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