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之灵

——春节难忘往事品之一

文黄平

有深山老林的地方，野生动物多，这样的地方，苗族人家也多。于是，苗族同彩印通中就派生出猎人。猎人为了猎物，自然就训养猎狗。在我年少的岁月里，猪狗的作用就是凭着敏锐的嗅觉，用狂吠的声音，引猎物现身，让强健壮实的猎人锁定目标，并在猎狗的配合下，猎取猎物。

七十年代中期，黔中安顺地区的普定县东北，旗帜山脉与牛场大坡这两大山岭相对而立，绵延数里的峡谷地带，荆棘藤蔓，林木森森。这地方因此而成了许多野生动物的乐园，狐狸、野狗、野猪的身影时有现身，就连狼藉豹不乏其中。只是比起解放前，豺狼虎豹等大型一点的动物，都因社会发展的需要，逐渐消失了。不过大箐里，除了老木，还有上好的竹子。不过进入大箐，不仅阴森可怖，而且让人感到步履艰难。

大箐里面，做得棺材的老木树多的是。

在解放前，我的老家窝子，有上大户，户主姓黄名伟深。他年轻时在遵义的黔军部队某团任过副团长，只因便装带人抢劫大户，被人告发后，被黔军司令官勒令原物返还，并开除军籍。黄伟深因在安顺城北开大烟馆（那时政府允许），为了找个靠山，他通过关系，打听到谷家想制“老家”，于是问上门去，说他家的大箐林中老木树，四尺为圆的都有，只要谷老太爷给个尺寸，他保证帮做好后亲自送上门去。谷家正愁打不到称心如意的老木，得到这个消息自然高兴，于是就同意承办了。最后事成打发文银十八两，从此两家有了交情，并有所往来。

不过那时候豺狼虎豹多，以至于在窝子寨子头，有时候抬眼可以看到寨子后头沙坡顶上现身的豺狼虎豹。所以黄伟深家为砍老木，除了准备钢锯、几把好斧头外，还专请人负责安全保卫，以保证帮工的人身安全。

据老人们说，那时候在外做活路，没有伴还不敢出门。 有钱的大户，为防匪患，都养得有身强力壮的家丁。老百姓为防被豺狼虎豹伤害，有的想办法制根根火枪或身带刀棍防身。不仅如此，贫穷的老百姓，为了改善生活，野生动物就成了他们下手的目标。因为如此，也不知从何时起，撵山就成了春节的一项受人关注的大型活动。主力队员当然是苗族青壮。作为猎人，他们都带有猎枪，还有猎狗。而且在猎取猎物过程中，人与人配合，人与狗也配合。

童年时代，也就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在我的老家窝子，春节组织撵山的人，印象中主要是旯旮寨的苗族。他们从窝子的大箐撵到乌江上游普定段的青岗林，目标是一只黑山羊。三个猎人，三只猎枪，五条不同颜色的、凶猛异常的猎狗。在打猎过程中，猎狗叫得凶的地方，肯定就是猎物所在的地方。猎人自然就明确猎物的方向。精明的猎人是不轻易开枪的。因为火药枪是打铁砂子的，虽然杀伤力大，但装一次只能打一次。所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轻易开枪。

那时正处于童年的我们，贪图好玩爱热闹，总觉得撵山那种有目标的风风火火奔跑，实在有趣而带劲，撵山的人英雄似的，让人羡慕。记得有一次撵獐子，猎人中的头人说；我只要一点东西做药，其他的随你们咋做。其余的猎人，除了贪图吃肉食外，其途两人喜欢长长的獐牙。他们将獐牙取下，用棉线缠上牙尖，再缠一层红毛线，然后收藏好。

有一天我手上无名中毒，又红又肿，母亲准备一些鸡蛋，去找一位苗族叔叔。那人拿出獐牙，慎重其事地绕着红肿处，象画弧一样，围着红肿处画了三圈，说是过一会就好。果然，不知不觉中，疼痛不再，症状消失。

动物也是有灵性的，野山羊既有灵性，也有野性，让猎人与猎狗都费尽心思。在乌江上游的木浪河的青岗林这边上看，河那边二斗粮下的山坡，那些岩头一处处，一丛丛，黑巴巴的。而河对岸边上，有一段长长的顺河的悬崖陡壁。就是那一年春节，人与狗撵山撵到那里，野山羊使出攀岩走壁的绝技，甩开了猎狗。那几条凶猛的猎狗急得在崖下乱叫。猎人始终是猎人，他们绕道而行，甩开猎狗，紧随山羊。

有一支猎枪，看准跑动的猎物，瞄准。突然之间，不知为什么，猎物消失了，猎人陷入一片茫然。原来，猎物借助于岩石的黑，在岩石的掩护下喘息以蓄力。是岩是羊？猎人在分辩不清的情况下，始终紧盯不放，相信猎物终会自我暴露。可是猪人年轻力壮，既是优势，也是劣势。优势 自不心说。劣势 就是没多大耐心。所以猎人等了大约五分钟猎物的动静，就收取了猎枪。可当猎人把枪收取的时候，那黑山羊蓄足力量，猛跑一气，一个纵步冲上一丛崖上灌木林，再一跃，跃进枯黄的草丛中，迅速地奔向二斗粮高处，翻过坡顶去了。在追杀野生黑山羊的途中，猎人用苗语与同伴说：“瞎子打婆娘——放不得松手！”

等到猎狗终于与猎人相会的时候，猎人与猎狗都失去了目标。猎枪在猎人的肩上，有气无力地摇晃着。只有猎物——那头野生的黑山羊，真是鱼儿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不再来！

这是我一生所亲眼看到的，猎人、猎枪、猎狗斗不过猎物的精彩。也是一生中春节最难忘的往事。

如今的新时代，是农耕舍弃了青壮？或是青壮抛弃了农耕？时代的变化中想起过往，让人惊悚！

其实，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平淡中或多或少蕴藏着时代的伟力。数十年前，苗族同胞春节撵山热闹非凡，如今想来越发令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