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塘

文黄福平

鱼塘，大户人家专门建来养鱼以供逢年过节吃团圆饭或招待贵客用餐拿得出手的鲜味的场所。我的老家窝子就有这样一个鱼塘。鱼塘不大，大概百把多平方米。塘的前面巨石高筑，埂宽两米，填沙土以夯实。塘后埂呈半弧形，整个鱼塘如弓。后来在一角砌有石坎，直抵岩层，供人洗认浆裳。后埂是一块半亩宽，形如合月粑的苞谷地。地后是五队公房，九个头的三间石板房，还有竹楼。同一个寨子，一队到五队，公房都是石板房，但石墙砌工最好的数五队，盖房的石板大块。就连公房前的晒场都是用厚石板铺成的，方方正正，还有方石头可当凳坐，且从前面抬眼望去，视野开阔。五队人家以仡佬族为主，汉族极少。从公房就可看出，五队人家做工卖力，干活实诚，院坝前的堡坎，高好几米，砌得像长城。涨水季节，沙坡腰间的大水井和双水井，米汤色的水，自上而下，浪花哗哗，流经五队公房右侧的水沟，淌进鱼塘，然后从塘口流出，经一条三百多米长的水沟，流入大塘，或从中被人堵去打田。大塘是大跃井时期的杰作，为下面那大片田坝打田起到蓄水作用。

鱼塘建于什么时候无法考证。只记得一九一八年冬出生的祖母说，她从叶家坪寨到窝子来的时候，鱼塘是伟生大老祖公家私人用的，经常有人看守，不准牛踏马践，如果水上漂有脏东西，他家会有人清理。塘后埂有一片金竹竹林，后埂的石墙，经常像水洗一样浸出。

后来解放后，鱼塘归公，属集体所有。冬天关养的牛马喝水，都放到鱼塘边。牛马粪便乱拉，水质就越来越不好了。特别是改革开放后，农村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大家都吃过粮食紧张的亏，所以盘整庄稼积极性很高。其中苞谷地里撒种葵成了家家户户“副业”。这葵花除了葵花籽晒干可卖点钱外，在煤油灯时代，葵花秆还可在水中泡来晒干作走夜路打㲭 把的亮稿。如听说哪个寨子放电影，我们早早的就去，选个地方，搬块石头坐等着开演。看完后，将火柴一擦，点燃随身带上的亮稿，打起火把就高高兴兴地回家，一路上对于电影的镜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时候的亮稿，有不少人家就扛到鱼塘里，找大石头压上，泡上十天半月，外层皮脱落后，那葵花芯与葵花秆，只要轻轻一抖，葵花秆散开，那滑溜溜的葵花芯就脱落，然后拿葵花杆晒干，便有了干脆而白哗哗的亮稿了，接着扛回家，收搁起躲好，需要的时候拿来点火，亮得狠。那时候的鱼塘，就是泡葵花秆最多的地方，泡得那水滑溜溜的、臭熏熏的，就连牛马去都不喝那水。于是，鱼塘变成了臭水塘。这样的臭水塘年复一年，自然遭人嫌弃。尽管如此，雨水季节的夜晚，走在塘埂上，依然能听到石蚌在塘埂后墙缝中鼓噪的诱惑。石蚌属于蛙类，色如土，光滑。大的半斤左右，小的二三两，抓住，剥皮，去内脏，放点盐清蒸熟后，汤鲜、味美。想来，鱼塘属于私有财产的时候，那鱼的美味，应该和石蚌不相上下。可惜随着鱼塘水质腐臭问题，石蚌不知什么时候在鱼塘绝迹了。

新千年之后，鱼塘边的人家建新房，就合伙将鱼塘填来作院坝了。鱼塘从此有名无实。

不过过，鱼塘作为公共使用的地方，新千年修村里的村街巷，占作院坝的人家，按村里的要求补出钱来作公益。那时候大多数人家还种田种地，鱼塘被填有人还怨声载道。可大多数人想，那鱼塘臭哄哄的，填了好，免得那周围有小娃娃的人家担心。塘深处不过米把多点，可还是有五六岁的娃娃落塘淹死过。所以鱼塘被填，很多人并不可惜。

只有八九十岁的老人，依稀记得鱼塘属于私有财产的年代，在鱼塘边上，可以看到游鱼的自由可爱。

其实窝子的鱼塘，从传说的角度来看，窝子有上百担地租的大户的历史，应该在清朝末年，不过一百多年。而窝子入住最早的土著民族就是仡佬族。仡佬族民风纯朴，好酒。后来后清光结年间，从平坝迁入的黄姓，先入驻双坑，第四代从事酒业再度发家后，买田买地，砌房建屋，在个人生活上追求高品质，然后才专修建鱼塘。

虽然至今鱼塘消失已经十七八年了，但是人们习惯称鱼塘边的人家所在地，称为鱼塘边。

其实鱼塘，最早的应该在双坑。双坑离窝子不过三几公里的路程，哪怕当时不通公路走小路。毕竟黄氏祖上从平坝迁到普定，第一个购置的庄园是是双坑，也是最初祖上迁来普定最初的落脚点。所以在双坑，黄家祠堂，供奉明朝1512年入黔平乱的始祖梅溪公，已及历代祖宗。入驻双坑的八世祖淮公到十一世祖，曾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追 求生活的品质，建有自己的塘塘，那时期方圆数十里，双坑黄家都比较有名。与此同时，现在被填作双坑停车场的双坑鱼塘，我们小时候，双坑赶乡场，鱼塘边上，有很多小商小贩。鱼塘作为黄氏家业的标志性产物之一，直到进入普定的第三代祖上因故败了家，第四代几经周折，重振家业，在窝子做成大户，窝子才建有鱼塘。清末民初，窝子黄姓祖上德芳公考上县长，鱼塘也因此声名鹊起。可惜命运多舛，德芳公未婚就因故早逝。

窝子的鱼塘，作为时代的产物，它的存在，不仅承载着历史的镜像，而且回光返照，在穿越历史中令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