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平
补郎,星期天赶场。冬天,东边进场坝的路口边,那风呼呼的叫声,让人牙齿禁不住上下磕碰,除非咬紧牙关。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场口边总有三五个汤锅摊。这汤锅摊很简易,挖个尺把深的坑,侧边放一堆苞谷核,或干柴草。围着汤锅,摆几块石头,石头上垫张纸壳,或者挽好的谷草,便是吃汤锅的座位了。卖汤锅的,基本上是苗族。那汤锅熬得肉烂汤稠油水足。第一次和父亲去赶补郎,是临近过年去卖韭黄。那时候我已上初中,是村里的戴帽中学。韭黄是我在野外挖岩窝窝、岩缝缝撬来种的,每见到野韭菜都想方设法整来栽,时间长了,在我家后园,竟然栽了丈把长的五六沟。父亲见了笑着给我说:“半把个月泼一次大粪,很快会长青长粗,等到过年前一个多月的时间,用谷草扭毛腰顺沟包起来,包好后龚泥巴盖好,到赶年场的时候挖去买,买得了好价钱。”父亲说连福爺家盘韭黄买,赚钱很。其实别看我不过十几岁,连福爺卖韭黄的事,我早就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因为和父亲去赶补郎,他拿东西卖,卖的是自留地里的洋芋或红豆、花豆或挖野生折耳根之类。记得有一次我和父亲去赶补郎,看到狗肉汤锅,那随炊烟飘入鼻孔的香味,逗得我口味淌。即将散场时往回走,看我频频,恋恋不舍,父亲下狠心花三角钱买了一锅狗肉汤锅,我要父亲也偿点。父亲拈了一片,正准备往嘴里送,却突然停在嘴边,然后放回我的碗中。我问父为哪样不吃?父亲说突然心头不着,说等我吃了后,路上再给我讲。后来父亲说他想起吃吃的是大便,就觉得恶心,所以不想吃。
那年我种好焐好的韭黄,虽比不上连福爺家的长,但粗壮,买的人多,三十来斤,竟卖得十八块钱。因为这钱属于我自己的劳动所得,所以我在场口搞了两碗狗肉汤锅,吃得心满意足。我为父亲买了一碗牛肉汤锅,父亲连汤都喝完,并满脸笑容地说:“安逸!舒服!”
回的路上,父亲说只要勤快俭紧,日子会越来越好。
从那时赶,我趁放牛马割草的机会,在山野物色块牛马进不去的地方开荒种。父亲知道后鼓励我说,无论我种哪样,他负责帮挑大粪泼。这让我信心十足。父亲还说,种出来的东西,只要能卖,他负责帮卖,然后一分不少地把钱给我,包括我在后园种的韭黄。父亲不忘问我如果卖得钱多了我有哪样打算?我说钱不会多,买笔、买小画书、买本子,买鞋,买衣服裤子,整下来可能还不够。父亲爽朗地笑道:“不够我贴!”
如今想来,父亲不是因狗吃屎而恶心不吃狗肉,而是让我多有点吃。因为我工资上千之后,狗肉价也看涨。我请父亲吃狗肉喝酒,他吃好喝足后说:“安逸!舒服!”
同样的话,不同的社会与家庭环境,不同的心情,让我深深地体会到一份浓浓的父爱。
转眼离开老家四十余年了,父亲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可阴阳相隔己近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