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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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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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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中豪气

          酒中豪气

二十年前的我们,心如荷叶上晃动的露珠,晶莹剔透,未染世俗纤尘。参加工作之初相识的七人,情趣相投,缔结金兰,并按年龄大小排序。张兄名列大哥之位。

那时张兄,住在王家弯苏式两层楼的青瓦楼房里。那年十月,一个满天星斗的夜晚,几弟兄在某酒馆喝得飘飘然的时候,张兄提议到他王家弯的住处看一看,因为大家都没去过他那点。我们说他帮了这个帮那个喝的喝,喝得差不多了,要是不注意,没人在他身边的话,摔倒在哪点都 不晓得。因此叫他在下面我处休息了。他说他要上去,还要邀大家上去。因为他那点属于郊区,大家很难去到。盛情难却,我们于是与他一起上路了,朝王家弯方向走。可他说他想找个厕所方便,然后先在前面走,上去开门等我们。我们拿只手电给他,他说他摸熟了,没电筒还多少看得见点的,不用了。我们戴眼镜的多,没电筒不行。实际上我们当中的近视眼,离了电筒就怕迈不开步子。我们神吹慢聊的游着走着,一公里多的路,走了半个小时。可我们到了他的门边等了二十来分钟,都不见其踪影。于是,大家怀疑他上厕所出事,便分分成两组,各组一根电筒。到处寻找。可找遍厕所,都没有一点迹象。当我们往回走的路上边走边注意搜寻时,走到半路的田埂上,杨良晶听到微微喘息的哼叫声,才发现显忠跌倒田坎下的白菜地里。嘴边的那棵裹心白菜,只剩下一个桩桩了.用手电照了一下,那桩桩上还残留泼大粪的辣子皮皮呢。

喝了那么多酒的张兄,居然没有哎吐。杨兄扶他起来后,他说他喝多了,但吃了那棵大白菜,醒了不少,可以自己走的。杨兄帮他拍拍身上的泥土,送他回屋就寝。并劝他喝酒不会吐就少喝点,这样伤身体得很。他拍拍他那壮实的胸,豪气的说他那样的国防身体,一点都 不得没有问题。

那时他不到三十岁,一百七、八的体重,五大三粗的一副壮汉模样。人们和他喝酒,都说他喝起酒来,像三国英雄豪杰,爽性又义气。这样的话语,似乎让他很受用。于是,别人说喝不了,他会说重在参与,喝不了他帮喝。

1990年,谈上恋爱的张兄,酒上开始有意的节制起来。兄弟们说这不是他的性格。他说他已有“纪委监察”专员常在身边,不敢再像从前了。话语里洋溢着对拥有女友的自豪。他的女友陈某听后欲言又止地笑了笑,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随着职务的升迁,应酬也频繁起来。酒杯一端,政策放宽。为公务喝酒而大醉的事,多数多了让他心烦。但人们看到他的脸上,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凡到镇上的大官小爷都知道他的豪爽和酒量,都想领教一番,方觉如领略难得的风光一样快意。可是,当他回到家里,心里埋怨和心烦的妻子陈某,却又不得不为他准备装水的盆,为他拍背助吐,为他煮稀饭之类。

有人劝显忠兄,不要为了公家的事,喝坏自己的身体。年近四十的他开始领悟这话的好意,点头称道。可是他一旦喝起酒来,又会忘乎所以了。爱喝酒爱朋友的男人到了四十岁,仿佛如日中天,正当得意,晚为自信与豪爽。

世纪初年,杨兄守望迁居。那晚来等待良辰吉时,帮忙的亲朋好友几十个在等待过程中,打牌、打麻将的有,划拳喝酒的更多。显忠张兄说,守望兄弟的事,就是他的事,他搬不了啥大的家具,主要要靠大家弟兄。但他要代不会喝酒的守望陪大家,每人划上几拳,心里才踏实、才高兴,才不枉自弟兄一场。虽然天气已很凉爽了,但显忠还是喝得满头大汗,真可谓汗如雨下。搬迁结束,凌晨三四点钟,在守望兄新房的客厅,他说他又要和大家一个划几拳,热闹、热闹,烘托一下这乔迁的喜悦气氛。良晶劝他说算了,因为他在之前喝得太多。他说他在我们这些兄弟面前,年龄上是大哥,喝酒上也是大哥!我想以赌酒的形式让他冷静下来。因为之前我没有喝过酒,我是估计好时间才到守望老房帮忙的。而我却有一斤的酒量。于是我说,如果张兄实在想喝,那我们对碰,用大碗如何?显忠在众人面前,怕丢面子。说我年纪虽小,还有点跳皮,胆子不小。既然我敢挑战,那就把碗拿来!有人拿来两个大碗把酒满上。显忠叫我先喝,我一仰脖子就喝了下去。这时,良晶劝显忠不要喝了。不喝我也没办法。可是,显忠却说,既然话都讲出来了,哪怕喝到阎王殿上,也要把它喝下去。

这碗酒喝下去,张兄站起身来,伸了伸腰,说他要告辞走了。他怕再呆下去露马脚。我们常把喝酒醉了稳不住大吐了叫“露马脚 ”。在大路上,尽管他努力地想把路走正,可是他的双脚却不听使唤。他说他要趁着酒兴找个地方好好玩一玩,放松心情。我说喝酒多了,我扶他回家睡觉。因为这时他已在富强路中段临街的五楼上买了一套房。虽未搬迁,却有简单的铺盖和生活用具。但张兄说他那样大的酒量,他还没醉,还要在外玩一下。可是,第三天,其妻打电话问我见到他没有?我简单在把那天从杨兄家一起出来的情况讲了一下,他的妻子很奇怪地自言自语道:“他会去哪点呢?”

直到得知他安全归家的消息,我的心才像一块石头落地。要出他有啥意外,我会后悔和愧疚一生的。我要是不和他赌酒,他不会醉到可能发生意钱的程度。

听说那次赌酒后,他感到身体不适。我疑心是我和他赌酒的原故,给他带来祸患,暗加自责。后来听说,他到医院检查过,他得了酒精肝。其他兄弟劝他趁这个机会戒酒了。他说要是他戒了酒,大家会觉得他不好玩的。劝的人跟他说,你这样能玩几年?你想过没有?要想以后多有些时间和大家在一起,最好要爱护自己的身体。可张兄说他又没感觉到哪儿痛。等到痛的时候再说。他不知道,等到痛的时候已经晚了。

张兄个子高,将近一米八。他的体重曾一度超过两百斤。有人吹牛说,抓计划生育的时候,镇里分他到一个边远村。他因为追赶逃跑的计生对象,跨间两腿内侧的皮都被搓掉了一层。

像座塔似的张兄,因为肝硬化腹水,几个月的时间,体重迅速降到一百三十多斤!脸上暗淡无光。这时的他,虽然彻底戒了酒,也会自觉地从饮食上调理自己,但却晚之已矣!

我再次遇到他独自一人坐着的时候,和他聊了聊。他说这人生想来很淡。他住了几个月的医院,有的领导平时见到的时候,热情得很。可那时候,全镇人都晓得他住院,有的领导晓得他的病是治不好的,就没和他打交道了,更没去看过他一眼。他说还是几个兄弟,不管怎样,常去看望他,字慰他,和他说说话,这让他很欣慰。

临去世前,张说,他身在其位,为了公事而不得不陪人喝酒,最后却深受其害而被某些人冷淡。要我们作为义结金壮的弟兄,告诉下辈儿孙,以他为鉴,千万不要因所谓的义气,爱朋爱须爱酒,最终害了自己。要兄弟们学会爱护自己,保重自己,不要像他那样。他说他死后,兄弟们有哪样事,要像他活着的时候一样,给他的妻子陈某讲。不要忘记他曾经是我们的大哥。大哥不在还有大嫂。要保持我们难得的这份弟兄情谊。

他轻言细语的嘱咐,让人悲从中来,眼睛禁不住湿润起来。

临终前的他,身体像拉风箱似的,越拉气越小。我们说:大哥,你走好,我们会记住你的话的。弟兄姊妹,一个个哭成了泪人儿。

                                                                        2003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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