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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刚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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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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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高原

青藏高原是我当兵服役的地方,这片神奇而孤傲的土地原本只属于我一个人。后来,我和妻子的爱情之花在海拔3890米的雪山之巅盛开了。从那以后,青藏高原也成了她的领地。我和妻子在有着时差的两地分享一个高原。

算算日子,我和妻子的婚龄已有七年了,可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七个月。婚后的日子是聚少离多,家是意义上的存在,实际却变得居无定所。婚后,妻子一直住在娘家,过着成家后的单身生活。分居的日子久了,有人误以为妻子还没出嫁,居然还时不时上门来提亲。还好,我们的孩子出生让这些提亲人都收兵了。孩子出生后,妻子开始忙碌起来,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一日三餐,缝补浆洗成了她每日的必修课,好一阵子倒把我这个甩手掌柜给忘了。女儿一天天长大,会叫爸爸妈妈了,面对我这个陌生人,女儿不让我靠近。妻子就在我们中间穿梭着做工作,找尽各种机会让我接近她。终于,在休假的一个星期后,女儿才不再认生,渐渐地喜欢让我抱了,妻子露出了欣慰的笑。我也感到非常幸福,但幸福的时光总是非常短暂,一个月的假期,我和女儿刚刚建立起来的感情随着火车的一声轰鸣一下子疏远了,于是再一次把思念打包带到西藏。

在西藏的日子里,我和妻子、女儿的爱靠得很近,她们就住在我的心里。我们的爱又离得很远,中间阻隔着一座连氧气也爬不过去的山峰唐古拉山。下山时,有人问我,你在高原当了十五年的兵最怕什么?我直言不讳地回答:孤独。说实话,在高原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苦也不怕,就怕日落西山。日落西山,夕阳的翅膀,驮着孤独飞向暮色,夜幕下的高原只有坚草摇着半轮山月,唯一的陪伴就是跟了我十五年的半导体收音机。每当听到北京的声音,我都会热泪盈眶,顿时觉得小小的军营和祖国紧紧连在一起。

孤独不会因为有收音机的陪伴而减少,从电台中听到内地的消息让我想家,更加思念妻子。于是等待电话,期盼和妻子通话成了我每天最热恋的时刻,通过电话听到妻子的声音就如吸到内地氧气一样兴奋,全身充满了活力。电波中的妻子,温柔贤惠,善解人意,我的每一次坏心情都能得到她的安慰,我的每一次挫折都能得到她的鼓励,我的每一次成绩都能得到她的赞扬。但生活中的我并不是一个煲电话粥的高手,一向不善言辞的我更愿意给妻子写信,以鸿雁传书的古老方式与妻子沟通。我写给妻子的每一封信,她都完整无缺地珍藏着,说要等到头发白了、牙齿掉光了,再拿出来念给儿孙们听,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然而,生活并不如我写给妻子的信那般浪漫,生活的滋味应该是酸甜苦辣的,有悲有喜有苦有乐才是生活的哲学。不久,我们的感情开始出现危机。在电话中,我们总是为了芝麻大点的小事争吵,争吵后一直沉默着,我们以沉默应对冷漠,消极地把矛盾的缰绳交给时间。时间通常是一个中性的调解员,让我们慢慢恢复冷静,但家的瓶颈却在冷静之中出现了无法修补的裂纹。在家庭战争中,孩子注定是一个永远的伤者。记得有一次,为了一笔生活中正常的开支问题,我们在电话中发生了口角,妻子的怒火惊动了四岁的女儿,女儿在电话那头大哭起来。在听到哭声的那一刻,我们争吵的气氛平和了,孩子的啼哭再一次弥补了破裂的情感,此时我们开始反思,开始为孩子着想。以后的日子里,我不再埋怨妻子不理解我的工作,妻子也不再抱怨我对她的关心照顾太少。从那次争吵后,我知道,我伤了她的心,我的无情,我们无休止的争吵。现在冷静想一想,主要源于我的不自信,源于对未来生活的彷徨,两地分居的日子,太难了。为了彼此的解脱,我做了不明智的选择。我决定解甲归田到地方发展,彻底把住在娘家的妻子解放出来! 就在我准备给部队领导写转业申请的时候,是妻子的勇敢挽救了一切。几天后,妻子不远千里辗转来到部队。高原反应折磨了她一路,几乎是吐了一路,肚子空了一路。妻子说,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几句话,说完就走。我永远忘不了那几句话,因为它已经刻在了我的心里:“再远的路途都不是距离,再苦的日子都有阳光明媚,我知道离开部队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你不要多想,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把咱们这个家撑起来的,我和孩子会永远做你坚强的后盾。”此时,我早已感动,被眼前的一切感动。看着穿着单衣有点发抖的妻子,我迅速脱下外套给她披上,紧紧把她拥入怀中。就在我们眼神闪过的一刹那,所有的委屈都变成了眼泪,幸福的眼泪。

这是妻子第一次到西藏,我尽量挤出时间多陪她,布达拉宫、大昭寺、八廓街都留下了我们幸福的脚印。在妻子来部队的第五天,我们短暂的相聚不得不划上句号。那天吃完晚饭,我和妻子正在院子里悠闲地散步,突然接到岳母打来的电话。岳母在电话中焦急地说:“孩子生病了,非常严重,让赛赛她妈早点回来吧!”妻子知道孩子生病的消息后,立刻收拾行李往老家赶。战友们知道了,都纷纷赶来为她送行。临走那天,虽然天空中飘着雪花,可全兵站的人都来齐了,他们依次站成了两排,妻子依依不舍地与战友们一一道别。穿着统一的几十号人里她一一分辨,又一一装进自己的脑海,供自己在漫长的日子里细细回味。直到现在,妻子还忘不了当初送她上火车的那帮战友们,还经常打电话在我耳边唠叨说:“那个光头的兵还在你们部队吧?那个说话嗓门大的兵,还有那个没事喜欢和狗说话的兵到哪里去了……”对他的提问,我每次都是一一作答,因为我深深被妻子对我们高原战友的情谊所动容。

如今,我已从高原转业回到平原,两个人的高原变成了两个人的搀扶,但愿许多年后我们依然记得当时守望高原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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