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馒头

2022年春天的太阳还没探出头，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袭击随州，由于身在封控区，不得不居家隔离。宅家时间长了就想找点事干。我突然想起高原兵站的主食“开花馒头”，于是通过社区代购买来面粉和酵母，首次在平原蒸起开花馒头来。

“爸爸，爸爸！馒头真的开花啦！馒头开花啦！”看着五岁的儿子捧着馒头手舞足蹈的样子，我的思绪一下回到了高原炊事班。

“过了唐古拉，馒头就开花。”常年在高原奔波的青藏线官兵都知道，这说的是安多兵站“馒头大王”徐庆蒸做的“开花”馒头。我当兵时徐庆刚从炊事班长破格提拔为司务长，他的故事就像开花的馒头成为兵站美丽的传奇。

徐庆和许多高原战士一样怀揣当兵习武的梦想走进军营，没想到新兵下连却分配到条件艰苦的安多兵站。安多尽管是藏北的一座县城，但高原上的县城还不如他四川老家的一个乡镇大。刚到安多兵站那阵子由于缺氧反应，他的胸口象压了一块石头，走路象喝醉酒一样，深一脚浅一脚的，一天到晚昏昏沉沉像没睡醒一样。

在兵站，他被分配到炊事班工作，这就意味着长期要与锅碗瓢盆打交道。当时，他脑子里怎么也转不过弯来。如果要学炊事技术，可以在地方的大饭店去学，何必千里迢迢到西藏来当“伙头军”。兵站教导员见他整天闷闷不乐的样子，关心地对他说:“小徐!你是病了，还是遇到不愉快的事?”面对教导员的询问，他坦率地说:“我既没有病，也没有遇到不愉快的事，只是觉得当兵前的愿望与现实相差甚远，所以不想干了。”

为了让他安心高原，教导员拿来《昆仑英豪》《风雪青藏线》等反映青藏线官兵艰苦奋斗的书籍让他看，慢慢他认识到自己的这种状态与青藏线的前辈们相比相差甚远。艰苦不苦熬，何不安下心来干一番成绩呢?从此以后，他认定一个目标：在三尺锅台上实现人生价值。

在安多兵站当炊事员能做什么呢？单是馒头这一关就难以攻克。由于安多海拔高、气压低，兵站里蒸出的馒头不是又黄又硬，就是粘粘乎乎的，每当看到汽车兵痛苦的咽着坚硬的馒头时，他的心便隐隐作痛。他下决心要在安多攻下“开花馒头”这个难关。

说干就干。刚开始，他仅凭想象去干，用大火、多加碱、多放气的办法来蒸馒头，可是蒸出的馒头不仅开不了花，还蒸得象腊黄的玉米饼子。这免不了要受到冷嘲热讽，有人私下议论:“徐庆这小子出什么风头，那么多人蒸了十几年的馒头也没'开花’，你逞什么能。”无论别人怎么议论，他就是不放弃。

后来经过反复实践，他总结出了一套用PH值来判别发酵面团酸碱度的方法。也许是他的恒心感动了上苍，在试验几个月后他蒸的“馒头”终于开花了，从此兵站吃上了松软可口的馒头。

人定胜天。吃上“开花馒头”的徐庆又在脑中酝酿一个新的计划，以往兵站要吃点新鲜蔬菜必须到千里之外的拉萨去买。由于路途遥远，价格昂贵，兵站所购的蔬菜满足不了过往汽车兵的需求，所以在兵站的餐桌上常见的是土豆、粉条、罐头“老三样”。每当看到汽车部队老兵将仅有的一点青菜让给新兵时，他的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高原上创业很难，没有现成的炊事设备，他就与炊事班的同志一起修复了兵站尘封好些年的一台磨豆浆的机器，自学磨豆腐，并用自己磨出的豆腐给汽车兵做出了色鲜味美的“沙锅豆腐”。他还不断向当地饭店的大厨取经，学会了生豆芽、炸春卷、做酥肉、烧牛排。经过官兵艰辛努力，如今安多兵站的时令蔬菜已挤满餐桌。

当火热的军营伴随他走过第三个春秋的时候，他的父亲来信说:“小庆，该尽的义务你都尽了，该吃的苦你也吃了，现在你的服役期已满，盼望你能赶紧退伍，家里开的食品加工厂效益非常好，但人手紧，你回来也能尽一份力。”那时，当兵已三年的徐庆还没有休过一次假，他也想回去看看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的父母。可是当时炊事班的人员少，工作量大，他休假的事只得一再搁浅。转眼徐庆服役期满，面对进退走留，站领导在退伍工作之前对他说:“小徐，尽管你的服役期已满，但为了兵站炊事班工作的连续性，站里希望你留下来。”

面对领导信任和兵站需要，他二话没说愉快地服从了组织的决定。就这样，他被一留再留，当和他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对象得知他要长期留在高原时，与他断绝了恋爱关系。

失恋那段时间他痛哭了一场，但很快振作了精神，继续追逐炊事事业。为了使大家都能熟练掌握蒸“开花馒头”技术，他撰写了三万字的《高原“开花馒头”指导手册》，迅速下发到大站十几个炊事班作为培训教材。他的事迹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高原，拉萨饭店老总看了西藏电视台对他的专题报道后，托人告诉他:“如果你现在退伍，饭店可以高薪聘请你去当厨师长”。他果断拒绝了老总的好意，直到超期服役20年后因身体原因依依惜别风雪高原。

对于徐庆奋战高原的故事其实还有很多，但诸多光环都藏在“开花馒头”背后。于是，我常这样想，如果没有当过高原炊事兵，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三尺灶台上也有“真枪实弹”，拿着锋利的刀，撑起巨大的锅，在风雪高原也能调出战斗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