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一块孤独的石头坐满整个天空/没有任何夜晚能使我沉睡/没有任何黎明能使我醒来……这是诗人海子为西藏而写的诗。以我对诗歌浅薄的鉴赏力,我认为这绝对是一首壮美的诗。读着海子的诗让我突然产生奇异的想法,我想如果海子到过青藏线兵站,他一定会提笔赞美西藏是一块美丽的石头坐满整个天空。
青藏沿线有太多石头的种子,荒草遮蔽的石头、冰雪覆盖的石头、流水冲击的石头、烈日暴晒的石头、心灵沉淀的石头。这里的石头没有脚却不停地在流动,有时风是它的脚,有时水是它的脚,有时兵是它的脚。许多年来,兵站官兵爱每一块石头爱过的石头,每一块石头恨过的石头。
石头是山的今生,是另一种形式的生命,可是在兵站生活久了的官兵们硬是喜欢琢磨石头,他们整天都在谋划怎样改变石头的样子,好像只有改变石头的模样才能石来运转。
拉萨大站的后院原是一片不毛之地,到了冬天风在荒原上横冲直撞地“疯”卷着,成片的石子成为风的靶子,最大的石子比羊粪蛋子还大,飓风来临时,它们如野马似地在院区奔跑,天空和草地一片狼藉。如何才能把这片荒地变成绿洲,大站皮小海副站长可没少动脑筋。
皮小海是大站制造美的“行家里手”,他曾给拉萨大站辖区内五个兵站制作过精美的灯箱、醒目的指示牌。为了驯服这些飞沙走石,他设计了很多图纸,还参观了西藏军区大院园林建设。为改造大站后花园,他熬红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抽屉中塞满了胃必治、消炎药等各种药品。妻子听说丈夫累坏了身体,心痛得直掉眼泪,电话中一再要他注意身体,他虽然口上答应好好的,可一忙起来就把爱人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
与石头搏斗的日子里,他爱上了园林科技,慢慢懂得了哪些地方适合栽花,哪些地方适合栽树,哪些地方适合造石景,经过多方选择,他提出了“沿墙种树、树下种花、楼间种草、点缀特色花果”的园林格局设计思路。现在无论任何季节大站机关都能见到绿色。一岁-枯荣的芦苇、千百年丛生的红柳统统不见了,大站变成了春有花、夏有荫、秋有果、冬有绿的乐园。
石头是高原的灵魂,也是大站的灵魂。天地苍茫,兵与石犹如惺惺相惜的战友,相互倾诉、彼此聆听。大站院区内的几块石头上雕刻着“保家卫国 建设西藏”等响亮的战斗口号,它时刻提醒大家,将战天斗地的老西藏精神不断赓续。
热爱书法艺术的官兵喜欢把理想刻进石头,石头也见证官兵的坚韧。寒来暑往,一茬茬官兵们来了又走了,但他们雕饰的顽石始终“如兵列阵”,永远留在高原上。
在高原战士的内心,真正的“石头文化”不仅仅是对石头的堆砌和涂鸦,更多则是代表着一种精神感召——那是在狂风暴雪中越挫越勇的顽强,也是在困难时看到希望的能力。
大站领导为激励战士们造绿热情,特意放话说谁种植的草坪多、成活率高就给谁记功,当时立功心切的我趁着夜色潜入拉萨一家园林公司偷草坪,谁知弄巧成拙成为官兵反面教材,还因此受到站领导严厉批评,至今想来这真是一段刻在心灵深处的耻辱教训。
与拉萨大站相隔150多公里的当雄兵站是镶嵌在戈壁上的一颗绿宝石,风蚀的沙,远处并行的山峦和戈壁上散见的卵石,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形状,一样的无声、单调使你厌倦,使你困盹。而一进当雄兵站,你便会被这里的景致所陶醉。一排排茁壮挺拔的杨树洒下片片绿荫,一行行火红的橘子树,似一盏盏小灯笼在阳光下闪耀。
这么美的景致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它是兵站官兵用辛劳和汗水浇灌出来的。时间回到30年前,兵站营区全是戈壁滩。当雄的春天真是吝啬得要命,连雨水都藏得紧紧的,眼前的河流露出干枯的河底。兵站的上空不时地刮起旋风,卷起黄色的沙柱,刮得人心烦意乱。在一次军事拉练中官兵们发现离兵站不远的地方有一株红柳泛着嫩绿。“红柳,是红柳!”官兵们几乎是大声呼喊着“一株、两株、三株……”
这几棵红柳萌发了官兵种植白杨的信念。道理很简单,官兵们认为荒滩上能生长红柳就一定能长出白杨,于是战士们从家乡捎来几十棵树苗栽在宿舍门前,风沙大,他们用草帘子和麻袋把树苗围起来。浇水是关键,他们从河里挑水按时浇灌,就连每顿饭后也不忘端碗水回来。
奇迹出现了,小白杨像战士一样在当雄兵站扎根了,这第一株绿带给官兵们是兴奋和启示,他们要在这片土地上创造更大的奇迹。春天到了,河水还在冰峰上凝固着,大地在寒风中酣睡。兵站官兵早早动起手来,他们把附近的一条小河流引进了兵站的营区,当河水解除禁令的时候,官兵们一锹一锹铲走沙石,又从三十里外的农场拉回一车车熟土,回填在用水冲过的树坑里,而后栽上白杨树、杏子树、万年青……
转眼,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又一批新兵来到了兵站。到了兵站,幸运的是他们没有经历过创业之初的艰难。新兵下连,分到这花红树绿的兵站应该是觉得满足了,可年轻人爱比,他们按说要跟上面的黑河比?跟风沙肆意的安多比?偏不,他们要一心跟昆明的花比,他们决心将绿色革命进行到底,哪怕不能石来运转,他们也决不后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