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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刚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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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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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路出征

每当乘车途经唐古拉山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跟随汽车部队采访的那段经历。那是2006年立冬的第一天,那天雪下得足有三尺厚,车过唐古山的时候突然有一台车陷进雪窟里,四周白茫茫一片,风刮得站不住脚。

  我采访的车队有个战士是第一次上线,他下车去铲雪,一边铲一边哭,他本身身体壮实得像头小牦牛,自打上山以来,日夜奔忙,又不肯休息,眼里布满了血丝,他挥动着铁锹,突然直觉得胸口钻心的疼,喷出了一个血口,一下倒在地上,半天才爬起来,牙咬得咯咯响,舌头都被咬烂了,鲜血从口里流出来,染红了地上的雪,我给他递了块面包,他咽下去几口,又接着干,车轮长时间打滑,他只好把大衣脱下来垫在轮胎上才勉强把车开出来,我在一旁劝他:“不要急慢慢来”。他的眼泪越是像断了线的珠子往外涌,事后我开玩笑说,你要是再多哭一分钟我的眼泪也出来了。可能有人会问,为什么我在现场而置之不理呢?我后来才知道这是一次考试,作为第一次上青藏线上的战士都要经历的一次考试,只有战胜了风雪,把车顺利驶进拉萨,他才能过关,没有任何人可以代考。

  如果说新兵的感情是稚嫩的,那么老兵的感情就是成熟的,在采访中我结识了一个有着十年军龄的士官老杨,老杨常年在青藏线开车,他被检查出患有静脉曲张,先后到全国各大医院进行治疗而无效,结婚三年来没有孩子。即便是没有孩子他们夫妻的感情还是非常好,他心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他能战胜风雪,却战胜不了爱情的饥荒。组织看他年龄越来越大,几次找他谈话,批假让他到内地大医院去好好检查,但他都说,还年轻,孩子可以慢慢要。其实他心里有时也很徘徊:当爸爸和工作究竟哪个更重要,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在格尔木当一名汽车兵。已经在青藏线上跑了十年车的老杨,去年探亲时去了一趟广州,一家运输公司的老板听说他在青藏线上开车,当即说:“你来我公司,最低给你月工资一万元。”这当时是他工资的两倍,老板说他看重的不仅是汽车兵过硬的技术,而是能在高原上当兵本身就比别人优秀。

  在车团有很多像老杨这样的老兵,他们在退伍前,即便换上了便装依然会在连队帮助新兵检查车辆,排除故障。记得有一个老兵临走时流着泪对他的营长说:“营长!一定要把咱们连队带好,拜托了!连队有好消息,别忘了给我打个电话。”营长和这个老兵紧紧抱在一起,在场的人全哭了。

  在汽车团老兵个个素质高,带出的新兵也是顶呱呱!新兵小刘一下连就分到汽车三团一营工作,营长得知他文笔不错,便让他到营部当文书,可他执意要到连队开车,而且理由还很充分,他说:“到了汽车团不当汽车兵就等于白当一回兵。”小刘跟着老刘班长学车。班长是出了名的红旗车驾驶员,性格刚硬,对他要求特别严,青藏线是检验汽车兵驾驶技术的大试验场,刚跟随老班长上线的他一上车还是有一种莫名的害怕,手一摸到方向盘就瑟瑟发抖,班长是个有耐心的人,像所有老班长的性格,班长从不因为小刘学得慢而不耐烦,对车辆操作细节他都严格按照操作规程一步一步教,不急不躁,每一把方向,每一脚制动,都必须要求做到恰到好处,有时遇到紧急情况处理不够完美时,他都一一纠正,不厌其烦地讲解。小刘第一次上线,天很冷,由于上高原时间不长,对高原环境不适应,快到唐古拉时,他昏昏欲睡,班长在旁边不停地提醒他着,唐古拉这个地方海拔高,如果睡着了就有可能醒不来了,还命令他不停地吃东西,增强抵抗高原反应能力,在班长的不停地提醒下小刘坚持到了唐古拉兵站。下车后班长让他在山上慢走,后来他才明白,这是提高抵抗高原反应的一种有效方法。现在,无论什么时候上线,他觉得这个“偏方”灵,班长告诉他不要因为顺利爬上了唐古拉山就觉得没事了,其实困难多的是,青藏线天气喜怒无常,一路上阴晴不定。一次,小刘刚下唐古拉山就遇到冰雹天气,雪粒像鸟蛋一样,噼噼啪啪地砸在车窗上,雪上加霜的事就在此刻发生,他驾驶的车突然抛锚,他和班长只好下车,赶紧换轮胎,在冰雹中拧螺丝,平时换轮胎只需10来分钟就会搞定,而这次换轮胎却花了半个多小时,等车修好后小刘的脸上基本失去了知觉,手冻得红红的,什么东西都拿不住。就连轻飘飘的馒头在他手中拿着也像座大山一样沉重,馒头没嚼几口他就累得晕倒在兵站食堂,班长把他背进卫生所,输了一夜的液体才逐渐转危为安,医生让他在兵站好好静养,可他就是不听,硬是和班长一道上线了,带病的身体不知还要经受多少考验,谁也说不清。

  如果说战友们用身体征服雪域高原是一种对自然世界的挑战,那么他们对国家与家庭、奉献与获取等关系的处理,则是向情感世界的挑战。后者,有时显得更艰难、更苦涩。去年,张老兵的妻子就要临产了,她是多么希望丈夫与她一起共同迎来新生命的降临,此时的张老兵却驾车行驶在荒无人烟的青藏线上,说实话,张老兵此时比谁都着急,但因任务确实脱不开身,只有在心里干着急,天底下哪个丈夫不想守在妻子身边与她共同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可当时他还在青藏线上执勤,没有心安理得地放弃工作去享受做父亲的快乐,而是让望眼欲穿的妻子一次又一次失望,直到孩子一岁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见到孩子,望着日渐瘦弱的妻子,他心里涌出一股难以下咽的酸楚,300多个日日夜夜,他不知道妻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张老兵在家里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见到妻子的责怪与委屈,那些天他就是拼命地干活,似乎要把这几年欠下妻子的全部还清。还得清吗?刚刚升温的亲情,没过几天又要冰凉起来。一个“速归队”的催促电话又把他召回青藏线。他带着歉疚再次走向了高原,驾车上线了,又是一次上线,又是一次走向不可预知的未来,他的感情会像他亲密的青藏公路那样平坦吗?爱情的轨道会永远与漫无边际的青藏线相连吗?生活的导演并没有宠爱这个老实的汽车兵,妻子的散伙信比唐古拉山的暴风雪来的还要突然。离婚!一个汽车兵只在电视言情剧中听到的词汇,竟然和张老兵的生活真真实实地联系起来。至于离婚的原因张老兵说得很轻飘,工作忙、顾不了家、长期分居、婆媳矛盾不好解决,婆媳争吵偏向谁都不行,但我细想这又是大实话,说这些话时只见他满脸苦涩,我却始终没有找到恰如其分的话来安慰他。

  青藏线上每个汽车兵都是一部行走的书,每部书都书写着奉献精神。像张老兵一样舍小家、顾大家的故事几乎在每位汽车兵身上都能“挖”出许许多多。随手撷取的,只能算是“代表”吧。从中不难窥见他们情感世界的无奈与苍白。记得我采访过车团一个大胡子排长,一个立志当将军的排长,当组织得知他儿子患白血病,批准他带孩子到内地医院治疗,他却放心不下连队,让妻子独自带着孩子回老家治疗,当时正值连队上线执勤最繁忙的季节,作为排长他得带队出车,实在脱不开身。只有夜深人静躺在床上,他才有点功夫去思念儿子,他从衣兜里掏出儿子的照片,无数次的复习儿子甜甜的笑脸,泪水一次又一次的浸湿纸巾。可车队一出发他又把这一切抛在脑后,全身心地投入到日复一日的运输工作,进藏运输任务一趟接着一趟,回家的梦就在这来来往往的路途中一次次破灭了,儿子治病的最佳时期也一次次延误,直到后来儿子的病已无法根治,只能靠药物维持短暂的生命。

既然汽车兵都知道青藏线有多苦,却为什么还要一次次义无反顾地征战高原呢?“对于我们汽车兵来说道路就是生活,前进就是方向。路上有多少惊险我们就有多少胆量,路上有多少艰辛我们就有多少成长……”采访中,大胡子排长的一席话让我对天路汽车兵有了超越思想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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