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的名字叫小茶花,她的故事至今还经常被青藏线老兵提起,老兵们每讲一回她的故事都会流一次泪。小茶花出生在山东,四岁了都不知道爸爸长啥样,爸爸在海拔4700米的昆仑泵站上当兵,小茶花天天吵着要见爸爸,终于春节快到了,小茶花也放了假,妈妈早早就答应要带她去见爸爸,也早早买好了上昆仑山的汽车票,妈妈想见到爸爸的心快要蹦出胸膛了,她巴不得汽车变成飞船飞到昆仑山。小茶花比妈妈的心还要着急,她告诉妈妈,见到爸爸一定要抱着爸爸的腿,乐够了还要给爸爸唱上一支歌。
可是,她的歌还没出唇,就在去昆仑山的路上得了高山肺水肿,小茶花昏昏沉沉地睡在妈妈的怀里,双唇干裂,小脸蜡黄,几天几夜的路程使小女孩像变了个人,只是嘴里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
妈妈把女儿搂在怀里,双眼直盯着前方,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愿望:无论如何也要孩子和爸爸过一个年。汽车向着爸爸驻守的昆仑山泵站驶去,一程又一程,终于到了目的地。然而小茶花已经停止了呼吸,妈妈抱着女儿的尸体,一阵痛苦,悲剧已经发生在路上。
此时小茶花的爸爸却不在泵站,他还在十里之外执行管线抢修任务,妻子到站和发生的悲剧他自然一概不知。
小茶花在这个世界上只活了四年。四年里,她连见爸爸一面的夙愿还没实现就闭上了眼睛,妈妈搂抱女儿的手臂已经僵硬,苦干了眼泪,爸爸苦盼亲亲女儿,迎来的却是女儿冰凉的遗体,悲痛欲绝。战友们轮流抱紧小茶花,希望能用众人体温让她复活,听她奶声奶气喊“爸爸”、“叔叔”……
可这一切只能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这一夜小茶花在泵站的战友们的手里传递着,直到爸爸执勤回来,站上才爆发出雷吼一样的哭声,这一夜正好是除夕,战友们唱起了《十五的月亮》,一遍又一遍,直到天亮。
小茶花遗憾地走了,被战友们埋在青藏公路旁。爸爸和叔叔常常来看她,陪她说话。有爸爸和叔叔们的陪伴,她不会寂寞、孤单。
这是昆仑山最年轻的墓碑。
小茶花走后的第一个春天,据说她的坟头长出了嫩绿的小草。就这一次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她的坟头长草。
泵站的战友告诉我,那是小茶花睁了一次眼,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对于一个四岁的小女孩来说,她想看的东西太多了,这个世界,包括昆仑山对她来说都是新奇和陌生的。
小茶花走后的第十个年头,为了寻找她的坟堆,我曾以一名记者的身份到过小女孩曾经走过的昆仑山口。其实通往昆仑山的路并不险峻,只是感到空旷无人,多数的时间里只能发现朝圣者的足迹,那些朝圣者携了家眷在路边的草原上歇息,嘴唇皲裂地啃啮着馍馍,脸上洋溢着纯净的幸福和快乐!让人很感动。走在这条路上总让我拥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因为有那么多虔诚的信徒在一路祷告。我沿着被虔诚的信徒拉长的昆仑路寻找着小女孩的足印,但始终没有找到蛛丝马迹,或许是她的脚印太瘦小了,被风沙卷走了。
后来,守护在这里的军人告诉我,那坟堆早就融进了泥土,与大地变得一样平溜了。
记得军旅作家王宗仁曾对我说:“小茶花的坟堆走了,是自己走的,她只把故事留到了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原因悄悄离别高原的,或许,是她不愿意再让爱她的兵叔叔们伤心,自己悄悄地走了,也许是昆仑山太寂寞了,她去寻找玩伴了……”
小茶花的离去,昆仑山的山体没有失色,也并没有改变高傲的个性。但从这里走出来的大校军官,却改写了昆仑山泵站的规定,他规定: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原不允许小孩来队。这个规定至今没有改变,在没有儿女柔情的昆仑山,军人们依然默默坚守着一个人的高原,守着有小茶花的故事的那座昆仑山。我断想再过若干年,小茶花的名字还会像昆仑山的名字一样响亮,至少她会永远存活于军人们滚烫的血液里,让这个名字去温暖整座昆仑山。最终,我还是没找到小茶花的坟墓,但却找到了她活着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