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产

在女儿14岁生日宴会上，妻子无意间提及女儿出生时的往事，把我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14年前妻子的分娩之旅。那天晚上，我在书房里找到当时写的几篇陪产日记，看着熟悉的文字，陪产的景况和心境瞬间涌现出来。

14年前，我还在遥远的西藏当兵，休陪产假非常不易，我从年初就开始计划手头的工作，没想到在妻子预产期还不到一个月的时候，突然接到上级部队通知，让我去青海西宁总部集中编写一部军旅体裁的报告文学集。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啊！我连夜赶往西宁报到，第二天我就给部队领导说起妻子不久将临产的事，领导支持我休陪产假，让我先完成手头的事再休假，随后的时间里我尽量少休息多工作，终于提前一周完成采写任务，然后火急火燎赶回家，这时离妻子预产期仅有两天时间了。

2008年10月9日晚，我带上妻子精心准备的待产包走进市妇幼保健院待产，在这之前爱人的肚子断断续续疼了一天，赶到医院医生检查了之后说：宫口来了一指，我急急忙忙去办了住院手续。接下来就是B超、胎监，然后就是等待。凌晨三点，医生说开了3指了，可以进产房了，让家属在外面等。终于等到产房门打开，医生告诉我说，产妇胎位不正，让胎位正常了才能生产，我的心猛的紧张起来，医生说我可以进去陪产，让我换好衣服，换好鞋子，跟着护士到产房来。走进产房，我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老婆无力的躺在床上，大腿下面全是血，一次次宫缩，一次次剧痛，一次次用力，我不知道好几个小时她是怎样熬过来的。

“请问医生这孩子还有多长时间能生出来啊？”走进产房后，我焦急地一遍遍问医生。

“不要再问了，快！赶紧给你的妻子使劲啊……”负责妻子生产的医生一边帮助妻子做催产动作一边对我说，你知道生孩子有多疼？医学上把疼痛分为10级，最高级别就是分娩。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妻子分娩之痛。从我进产房，爱人就一直在宫缩，每次的宫缩都会引起剧烈的疼痛，我抓着爱人的手，这个时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在一旁看着爱人已累得精疲力尽，实在是太可怜了，我说实在不行就剖腹产，妻子说让我再试试，再试试，大约挣扎近一个小时后，伴随着响亮的啼哭声，女儿终于与我们见面了。

女儿的出生，让我切身感受到：孩子的诞生日就是母亲的“受难日”。对女人而言，生孩子是离死亡最近的距离。每一个降生的婴儿与母亲都是“生死之交”，产房中母亲分娩过程等同于闯过一次“鬼门关”。世上有多少女人因难产而死?又有多少女人为“生”而赴死？想到这里，我的心一阵阵颤抖。陪产时，记得有一位年轻的妈妈说，当看到孩子对她开心地笑时，一下子就忘了生产时剧烈的疼痛，我想这便是母亲的伟大。

妻子生了个女儿，当时不是特别开心。她对我说如果咱们生个儿子就好了将来和你一样去西藏当兵。我在一旁安慰妻子说：“儿子是‘建设银行’，女儿是‘招商银行’，生女儿才是宝！”我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医生大声笑了起来。

妻子慈爱地看着宝贝，喃喃地说：宝贝，你终于跟妈妈见面了，妈妈怀孕生你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长大了可一定要乖乖的听话哦……此时，女儿安静地躺在医院特制的摇床里睡觉，红扑扑的小脸胖嘟嘟得非常可爱。看着女儿酣睡可爱的小模样，我感到那个秋天充满了幸福美好的意义。在陪护妻子的一周里，我慢慢找到做爸爸的感觉，也一点一滴爱上女儿。

初为人父，当时对于怎样喂养孩子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幸亏有母亲在一旁指点，晚上母亲离开医院，我开始真正忙起来，孩子隔两三个小时喂一次奶，换一次尿布，两天洗一次澡，一切都很有规律。有时孩子白天睡多了，晚上不肯好好睡觉，那就得多起来几次。这期间最担心的是黄疸。这是每一个新生儿都会遇到的，不是病，但可能会发展成病。现在孩子黄疸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庆幸不用照蓝光治疗，蓝光对孩子伤害太大，还好一切顺利，女儿在医院度过了安全期。

住院第三天的时候，面临给女儿起名字的问题，因为办各种手续都需要婴儿的名字。为了女儿的名字我和妻子煞费苦心。各自把交际圈内女生名字写了个遍，想从中激发灵感，接连想了几个名字，妻子都说不新颖，最后还是求教我的文学老师们得出女儿的名字黄盈赛文，”盈“字是妻子的名，赛文是我的心愿，我希望她长大后能从文，能在文学的赛道拼搏成才！女儿有了自己的名字后，很快就办理了出院手续。

女儿的出生，让妻子迅速演变成为母亲的角色，尤其是我的陪产假马上就结束了，剩下的日子照顾女儿的衣食起居全交给了妻子一个人承担。在回西藏的路上，看着一个个母亲带着幼小的儿女奔赴远方，一路奔波，一路悉心照料，我不禁感慨，一个女人变成母亲是被赋予多么神圣的使命啊！从十月怀胎，到长大成人，直到母亲闭上眼睛为止，母亲就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称呼，而是一种责任，一种使命，一种一辈子不会失业的职业。

不知不觉，在妻子的爱陪伴女儿走过第八个春秋的时候，这时国家已经放开了二胎政策，甚至开始出台鼓励生育二胎政策，政策出台的第一年，一直抱有多子多福观念的岳母便开始频频动员我和妻子生第二胎。说实话我对生二胎一点不上心，当时我和不少年轻人想法一样，养好一个孩子已经不容易了。

一次我休探亲假，岳母又开始催促我和妻子早点生二胎。面对岳母的苦口婆心，我冷冷地回应了一句：“要是哪天太阳从西边出了我就考虑生二胎。”岳母知道是自己催促太紧了，后来便没怎么提起生二胎的事。

人生有时真是神奇，你不去想的事它偏偏发生了。也许是因为那段时间避孕措施的疏忽，也可能是上苍有意安排，“二毛”在我和妻子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挤进我们生活的行列。那时，我已经转业在随州日报社担任记者。为了方便照顾爱人，我和妻子选择到离报社一墙之隔的东方医院生产。

记得，妻子离预产期还有一周左右的时候，她便托医院熟人订了产房，产房设备齐全安静舒适，妻子很高兴，我也很满意，要知道年底是生宝宝的高峰期，一房难求。这家医院，几乎每天都人头攒动人满为患。三楼妇产科楼道里到处都挤满了床位，一些产妇及家属或坐或躺或站或蹲。我庆幸如愿以偿不用挤住在楼道里了。

妻子是敏感体质，对药水味尤其敏感，可是妻子一踏进医院大门，消毒水和酒精的混合气味便扑面而来。妻子捂住口鼻做呕吐状，还好没有吐出来。一到病房，一位漂亮的女护士走进来说，早上是我打电话通知你们的，跟我去产检室做内检吧。

经过细致检查，产检医生说妻子还有好几天才能生产，于是我们选择回家待产，那天正好是我36岁生日。妻子说，“小孩要是能和你一天出生就好了，你们就可以同属相同月同日，要不我去做剖腹产吧？”我说，“没必要，老天让哪天生就哪天生，顺天意为好。”

妻子没有听从我的劝阻，随即拿起手机给产科医生打电话表明想做剖腹产，医生对妻子说：“你骨盆不小，自然分娩的条件没问题，能生下来尽量自己生，再说你的老大是顺产的，二毛更容易生下来，顺产更利于产后恢复和孩子健康，再说生孩子不是想剖腹就能剖，医院有规定，除非难产剖宫。”

妻子怀孕后，我曾听过有关生育知识讲座，医院不提倡剖腹产是基于自然法则，不提倡剖腹产对孕妈和新生儿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情，毕竟顺产的话胎儿经过产道降生，产妇所受的创伤比剖腹产要小。

哈！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那天，我们吃完饭刚准备上床休息，妻子突然说肚子疼得厉害，她感到自己好像是要生了，我立马从小区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这次爱人发作很快，但生产过程却很艰难，连续几次妻子躺在产床上使尽全身的力气，可是宝宝依然没有转到合适的胎位，渐渐的妻子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流着泪对我说，太难受了，我生不下来。我握住爱人手说：做剖腹产吧，妻子执意说要再试一次。为了补充体力，护士让我去超市给买几块巧克力给妻子吃，开始我以为听错了，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为什么要准备巧克力？我立即向护士证实。护士说，巧克力能迅速使产妇在生产过程中提升身体能量，有助于分娩。

看着妻子吃完两块巧克力，医生命令我到外面等着。在门外我的精神越来越紧张，此时唯有祈祷，也只有祈祷妻子顺利完成生产。电视剧或者电影里经常看到的那一幕此时出现在我身上，心慌，但也要努力保持镇定。

大概又过了半个钟头，医生让我进产房帮忙使劲加油，这是我一个晚上进产房第六次了，这次爱人和宝宝力量终于聚在了一起，完成了父母之约。2016年10月22日凌晨5点35分，医生告诉说，生了个男宝，母子平安！我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妻子：我们有儿子啦！我们有儿子啦！妻子躺在床上嘴角露出了微笑！妻子轻声地对我说了声：“祝福你们父子俩生日快乐！”

记得儿子出生的那天夜里，随城突然下起了大雪，这是那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雪下得很猛，但时间很短，第二天一大早太阳缓缓爬上了城头，晨光洒满白云湖，全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