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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刚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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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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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美的婚纱照

“老首长,您靠近奶奶一点,看着镜头笑一下……”2004年七夕节这天中午,随着我手中的相机“咔嚓”一声按下快门,浙江杭州退役老兵王运周夫妇在镜头前定格下幸福而甜蜜的笑容,老两口也终于在结婚40年纪念日完成迟到的军装婚纱照。

那天,高原的天空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明亮,云朵像棉花糖一样轻轻飘荡,给人一种宁静而深远的感觉。那天拍完照,在我的再三恳求下,老首长答应接受我的采访,让我这个青藏线上的新兵有机会聆听这段特别的爱情往事。

这是一个高原军人的“两地情书”。从杭州到青海,从人间天堂到天上天堂,从随军到“随夫”,他们的爱情在雪山之巅开出圣洁之花。

他们的爱情第一个起点是从浙江杭州到唐古拉兵站,第二个起点从青海格尔木到唐古拉山。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青藏兵站部领导考虑家属上青藏线不能适应气候,所以青藏沿线兵站的随军家属统一安排住在海拔2800多米的格尔木,干部休假或来格尔木大站机关开会时,才能在这儿与妻子团聚一下。他们管这种方式叫“随军不随夫”。这个词很准确,意思就是说名义上随军了,实际上夫妻仍过着天各一方的生活。格尔木的这个家属院,住着不少这样的“留守妻子”,她们经常几个月时间才能与丈夫在此团聚一次。有人还给这个家属院起了个美好的名字——幸福院。自从“幸福院”定居在格尔木,青藏线已婚军人就有了牵挂心头的家。

王运舟和她的妻子张苏梅是1964年结的婚。婚后第二年,王运周穿上了军装,来到风雪肆虐的高原,一头扎进海拔4000多米的二道沟兵站。从此,两口子开始了“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不见君,共饮一江水”的生活。

那是一段异常艰辛的日子,当王运周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兵站埋头苦干的时候,他的妻子却在碧水涟涟的江南故乡,抚摸着躁动于腹中的婴儿发愁。眼见分婉的日子就要到了,怎么办呢?还有双目失明的婆姿要照顾,自己再倒下来,怕是连口热汤也喝不上了。这时候的她想起了丈夫,做梦都在盼望千里之外的丈夫回到身边。但是,她知道这只是梦境。

几天后,张苏梅分娩了。没有医生,没有护士,甚至没有一个乡间的接生婆。只有双目失明的婆婆在谛听着孩子的哭声。

孩子生下来了。张苏梅告诉婆婆,生下来的是个女孩。老人轻轻地抚摸着孙女,露出了开心地笑容,随即又面带一丝忧虑,轻轻地对张苏梅说,“梅儿,妈妈帮不了你什么忙,往后的日子辛苦你了……”

转眼,三年过去了,孩子小娥出落得象江南的山茶花;可自从她来到世界上,还没有见到过爸爸的模样。

一九六八年夏天,王运周披着高原的风雪踏上了故乡的土地,走进了自己的家门。望着孩子黑油油的头发,水灵灵的明眸,红扑扑的脸蛋,思绪起伏。孩子这么大了,自己还没喂过她一口饭,没给她洗过一件衣,全靠妻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孩子拉扯大。

妻子走过来,那双娇嗔中蕴含着一丝委屈的眼睛,盯着分别将近四年的丈夫:“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呀?”他憨笑着:“没有这个家,我干么回来。”此时,张苏梅眼睛里的泪水扑簌簌掉下来。她撩起衣角,抹着眼泪。

一九七八年,王运周当了唐古拉山兵站的站长,他远在家乡的妻子可以随军了。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妻子时,张苏梅高兴得走路象要飞起来,连做梦都是甜美的。他梦见蓝蓝的天上白云轻轻舞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到处都是白色的羊群、黑色的牦牛,

它们逍遥自在地漫步低语。置身这样一个纯净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澄澈,那么通透,仿佛世间所有的烦恼和琐碎,都被自己的梦境净化得干干净净。

带着美丽的梦,安顿好母亲,这年四月,王运周把张苏梅和孩子接到高原,在格尔木安了家。窗衔昆仑雪,门对戈壁沙。这里离唐古拉还有500多公里。要是在老家,上一趟省城也没有这么远。

张苏梅来到格尔木的第七天,站里有车上去送菜,王运周便轻轻松松地扬长走了。她坐在没来及上漆的板凳上呆呆出神。来到高原她才真正体会到丈夫给她说的“随军不随夫”的含义,说白了,虽然随军了还得过牛郎织女的生活。

随军后,按照当时的政策,张苏梅被部队安置到格尔木大站副食加工厂工作。五月的一天,在上班时张苏梅不慎扭伤了脚。这可怎么办?买米、买面、买煤、做饭、照顾孩子全靠她。伤筋动骨一百天呀!她给在千里之外的丈夫挂电话。一边说,一边抹眼泪:“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得赶紧回家。”“我走不开,我实在忙不过来!”“上前线打仗?”

“不,到安多河捕鱼。”“捕鱼?你要鱼,还是要老婆孩子?”“苏梅,别说气话,我确实离不开。”“那……那你就永远甭进这个家!”

王运周知道这是妻子气头上的话,更清楚爱人不是那种经不住事的人。但她想念丈夫,她得有个帮手,生活才有滋有味。感情在淤积,思绪在坠结,牢骚发出来心里才畅快些。这牢骚也只能对他发。况且这气话不知说过多少遍。可每次他回到家里,苏梅对他就象客人一样招待。

张苏梅随军八年,除了上班、干家务,哪里也没去过,她也不想天南海北散散心。孩子成长起来了,老王带出了个“红旗兵站”,年年受奖,她就满足了。经年累月,镜子上蒙着厚厚一层灰,她几乎忘了自己的模样,只有当老王从兵站受奖后的兴奋中冷静下来,愧疚地感谢她时,她才拂了灰尘照照自己,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是瘦了些。”

其实,那个年代,像张苏梅这样守在“幸福院”的军嫂很多。她们就像高原上的格桑花,看上去弱不禁风,却无惧风暴雨雪摧残,不怕艳阳强光暴晒。它们虽然没有雪莲花美丽,可它最耐寒、最抗紫外线、生命力最顽强。无论在路旁,还是在山谷,无论在乱石丛中,还是在悬崖峭壁,它们总是傲然开放。雪域高原的军嫂们啊,就是绽放在边陲、绽放在军人心中美丽的格桑花!

如今,“幸福院”已在青藏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装修豪华的干部公寓,还有供氧设施,但永不消失的是雪山上圣洁的爱情。我庆幸,用照片记录了青藏线老军人的这一段永不褪色的爱情故事。

是的,这是一张“晚”美之照,也是一张完美之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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