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随州城,绕不开白云湖,这是随城独特的生态资源禀赋。清晨,白云湖如流水的诗,“一湖两岸”聚集着或慢跑、或步行、或打太极的市民,他们尽情享受着舒缓曼妙的时光;傍晚,白云湖如诗的流水,落日的余晖静静洒落白云湖水面,浮光耀金,温柔地蜿蜒于城市深处,陪伴着城市的美梦。
白云湖的得名缘于随城涢水南岸的白云山,不知是白云湖沾了白云山的名气,还是白云山沾了白云湖的灵气,山水相依的白云湖如今成了随城一张光鲜亮丽的“名片”。有湖的地方就有诗,就有诗人。在随州文人圈里,几乎所有人都写过白云湖的诗篇。不久前,我也写过一首题为《静静的白云湖》的现代诗,借此分享其中三行:静静的白云湖/有人时您是流水的诗/无人时您是诗的流水。
其实,我本无意写白云湖,无奈白云湖入我心。在和家门口的白云湖,默默对视了半个人生后,我才以敬畏的脚步贴近她的柔软之处。于我而言,白云湖有着生命的意义。那是1980年10月22日凌晨5时,父亲拉着板车飞奔着把母亲往随城一小镇卫生院赶,此时迫不及待想与这个世界见面的我在白云湖一座桥上出生了,后来父亲给我取名刚桥,意思是刚好在桥上生,从此我的生命与白云湖有了母婴相连般的联系,当兵时从白云湖出发,转业时安置在白云湖畔一行政单位,后来选择在白云湖畔安家定居。
在白云湖岸行走,我时常想如果没有白云湖,随城会是什么样子?这是一个近似于杞人忧天的问题,因为白云湖真实的在我们面前。以白云湖命名的高楼挺立在眼前,以白云湖命名的公园展现在眼前,以白云湖命名的烧烤店出现在眼前……每天从白云湖穿城的车流、人流都在向这座城市输送着潮湿的气息、灵动的气息,让人不禁回味有着厚重历史的随城母亲湖真正的价值。
过去,白云湖是随城的一条“野湖”,湖岸基本上都是田地,居住的大多是农民。那时的白云湖也没有划定禁捕区,白云湖周边的农民农闲时便会想着在湖里“捞金”,在打鱼的队伍里,父亲算得上是打鱼高手,村民们最佩服父亲的撒网技术。那时,父亲正值壮年,身强力壮,那撒鱼网的动作,从容不迫,一气呵成,在我眼里看来简直是帅极了。等鱼网完全沉入水底后,父亲就拽了拽渔网中间的那根纲绳,然后慢慢收拉鱼网。等聚拢在一起的鱼网快拉出水边时,就看见鱼网根部的网兜里有好多鱼儿在网兜里乱蹦。所以,父亲每次去白云湖打鱼,身后都会跟着几个学打鱼的徒弟,父亲很热心,让徒弟们背鱼篓,父亲则手拎鱼网在岸边巡走,两眼紧盯水面,湖面很宽,水很清澈也很深,父亲通过察看水面痕迹就能判断出水下是否隐藏有鱼儿。瞅好时机,一网下去就有收获。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撒出去的网很少有“空网”,最差也能捞几条小泥鳅来。小时候,家里很穷,一年到头饭碗里头也不见个荤腥儿,馋急了就央求父亲,去撒鱼。
记得,上初中时有一年放暑假,父亲刚收割完地里的麦子,就叫上我和他一起去打鱼。先是跟父亲背鱼篓,后来父亲又叫我跟着他练习撒网,这是一门技术活,我连学了一周也没有长进,看着我撒网那笨拙劲,父亲渐渐有点不耐烦了,于是又让我背鱼篓,跟着父亲身边捡鱼,每每看着父亲撒网那个娴熟轻盈的手法,我开始感到不服气不甘心,于是和父亲打赌,只要他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把撒网学会,之后的两天我学得很认真,网也撒得开了,只不过还不能像父亲那样撒得那么远,那么圆。刚学会撒网,有时十几网撒下去只能捞几条小鱼小虾,父亲对我说慢慢来,要打大鱼还得再练两年,看着父亲每次回家鱼篓里都装满了鱼,再看看我的鱼篓里只有几条小虾米,便很不是滋味。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我决定用“浑水摸鱼”这一招,说白了就是两个字:偷鱼。先从父亲的鱼篓下手,我故意绕开父亲撒网的地方,让父亲不知道我在偷他鱼篓里的鱼,刚开始是趁机把我打的小鱼悄悄的放进父亲的鱼篓里,然后把父亲鱼篓的大鱼放在自己的鱼篓里,这叫“狸猫换太子”。后来,偷鱼的手伸得更长了,看着那个渔夫鱼篓里有鱼,便趁其不备赶紧把鱼篓里的鱼偷几条放在自己的鱼篓里。那些天,看着家人和邻居夸赞我打鱼的高超技术时,我暗自窃喜。
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没过多久,我偷鱼的事就被人发现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一个门子上的叔叔,叔叔是个暴脾气,他放下鱼篓,狠狠地训斥了我一顿。”小小年纪不学好,不会打鱼就算了,还偷老子的鱼,看我怎么揍你这个臭小子……“说着他拿起裤腰带就准备往我身上抽,见状我赶紧往湖中央跑,叔叔一边训我,一边追我,幸亏父亲拦住了叔叔,这才平息了偷鱼事端。叔叔将我偷鱼的事情告诉了父亲,父亲连连赔不是,还诚意满满的把鱼篓里所有的鱼都给了他,叔叔对父亲说,”我只是想教育下他,让他将来做一个好人,哈!这些鱼我也吃不完,要不晚上到你家加个餐,整一个鱼火锅喝两杯……“父亲觉得那天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没有管好儿子,便满口答应了。其实,叔叔对我还是挺好的,就是脾气比较暴躁。叔叔的训斥是对的,那天叔叔在我家吃饭,我主动给叔叔倒了两杯酒,并承认了错误,也向他道了歉,叔叔原谅我,事后还给我送来几本文学书籍。他每次见到我都会鼓励我好好学习,认真做事。叔叔后来得了重病,临死的时候我去看望他,他不停地向我检讨自己那天冲动的做法,看着叔叔被疾病折磨得骨瘦如柴的样子,我一阵心酸,多么希望他还能追着再揍我一次啊,但追的不是偷鱼的我,而是开心顽皮的我,想到这我黯然泪下。叔叔离世不久,我真正掌握了打鱼真本领,也学会了做人的硬本领。
随父亲打鱼是我少年时最难忘的事,通过打鱼养成了我勤劳的品行,也从小就练就了敢于担当、舍己救人的性格。记得有一次周末我随父亲去湖里打鱼,天色快暗的时候,我和父亲收起鱼网正准备往家赶,突然听到有人在呼喊,救人啊,救人啊!我和父亲循声望去,只见湖中央有一个小孩在不停的挣扎着。小孩的头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又浮上来。情况万分紧张,父亲发现有人落水后放下鱼篓,不顾一切跳入水中,奋力拉住小孩的一只胳膊,可惜父亲手猛然一抖,松开了孩子的胳膊,后来我才知道父亲那天是因为打了一天的鱼体力耗尽,手用力过猛突然抽筋了。幸好!这时一个赶鸭子的老奶奶手持一个长竹竿经过,我没有多想一下子拿起老人手上的长竹竿伸向落水小孩身边,小孩本能抓起竹竿,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拖向岸边,小男孩终于成功获救了,小孩救上岸时,我和父亲同时认出被救起的小男孩正是叔叔的孙子。见天色己晚,我和父亲轮流把他背回家,那天我累得筋疲力尽,夜里却睡得很香,梦境里我仿佛又看见了叔叔,我还告诉他我会继续做一个好人的。
我始终固执的认为,白云湖是会呼吸的,也是有思想的,因为随城人赋予了它或柔弱或坚强的思想因子。从部队转业后,白云湖完全变了样子,16年的军旅生涯让我脱胎换骨,但唯一不变的是,每个随城人眼里都有一个不同的白云湖。不久前,我采访了一位孤独的”守湖人“,这个守护的老人今年80岁了,她是用心在守着这条湖,老人的老伴是一个民办教师,有一年白云湖洪水泛滥,她的老伴为了营救自己的学生不幸牺牲,完成了最后的言传身教。老伴去世后,老人几乎每天都会来到白云湖边,望着老伴离去的地方,祈祷他在天堂安好!老人还经常去看望被老伴救起的贫困学生,并资助他完成了大学学业,目前他已经成为一名优秀教师。
听了老人的故事,我突然对眼前的白云湖多了一份敬畏,敬畏它的神秘与深邃,似乎只有它真正明白随城的来处和去处,只有它懂得岁月的厚度与长度。我感到庆幸的是,剩下的青春离白云湖更近,可以在湖水中淘取我在人间的骨头,可以跟着白云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