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黄桷树

难忘的黄桷树

作者：黄国文

虽然现在我生活在上百万人口的大城市，但是我仍然没有忘记小时候生活在山旮旯里发生的童年故事，尤其是没有忘记小河边丁字路口那棵黄桷树。

那时候我每天上学都要经过小河边丁字路口的那棵黄桷树。那颗黄桷树最大直径六七尺，高约二十丈，粗大的枝干上长满了一条又一条的裂纹，若似经历了无数岁月与沧桑的老人。我不知道这棵黄桷树生长了多少年？不知道这棵黄桷树根有多深？不知道这棵黄桷树有多少枝条？高大威武的身躯，像一个站岗的哨兵，时时刻刻注视着经过丁字路口的过往行人。

这棵黄桷树长在小河边，小河与黄桷树的关系胜似一对热恋的情侣，白日夜晚从未分离。奔流不息的河水滋养着这棵黄桷树。

小时候，我和同龄的孩子们常常在这棵黄桷树下歇息乘凉，走五子棋，走六子琪，打扑克，踢毽子，捉迷藏……有时候，忘了回家吃饭，往往父母知道了，少不了一顿楠竹刷刷……

夏天的时候，这棵黄桷树，枝繁叶茂，像一把大伞矗立在小河边的丁字路口，无偿的为过往行人遮阴挡阳，让过客歇息乘凉。那时候，没有公路，孩子们读书，社员们赶场，都是步行走路，走热了走累了，人们都会在黄桷树下歇息乘凉。那时候有三四个大队，十多个生产队的社员们赶场上街都要经过这棵黄桷树。遇着赶场天，经过这棵黄桷树的社员有两三百人，人来人往，很热闹。

每逢赶场天，社员们回家经过这棵黄桷树的时候，都要在这棵黄桷树下歇息乘凉。不讲究的社员，往往直接坐在石板上歇息。稍微讲究点的社员，吹一吹石板上的灰尘，然后再坐下。姑娘小伙们讲究，就用搽汗的手巾垫坐。这时候，年轻的小伙子们会摸出一支南雁或经济或春耕牌等香烟点燃。小伙子们会进行吸烟吞云吐雾的比赛，看看谁吐的烟雾圈圈大？明明是当时吸烟吐烟圈的高手，吸一口烟，就可以吐出一长串烟雾圈圈。刚子是吸烟吐烟圈的二号人物，刚子吸一口烟，可以吐出一条直线把明明吐的烟雾圈圈穿起来，非常好看。吸烟吐烟雾圈圈是绝技绝活，一般人是不会表演的。说来让你难以置信，明明就是因为吸烟吐烟雾圈圈出了名，被一位姑娘看上了，后来成为了恩爱夫妻。

六七十年代，老者伙们几分钱的香烟都舍不得买，老者们吸土烟的时候，往往口水噼啪噼啪的往地上吐……一群姑娘们闻不得土烟味道，会离开一点点距离，掏出随身带的鞋垫子，做起针线活来。因为那个时候是农业大集体，干活的时间多，休息的时间少，所以姑娘们一定要利用歇息乘凉的机会做一做针线活。

夏天的时候，常常可以听到黄桷树上的知了，不用任何乐器伴奏，高唱一曲又一曲轻快的蝉歌，美妙动听，扣人心弦，为黄桷树下歇息乘凉的社员们增添了浓厚的情意。

这时候，居住在黄桷树附近的张婆婆，常常会利用社员们歇息乘凉的机会，担着两桶糖精勾兑的凉水来卖，一分钱一大碗，天气热，社员们口渴了，都会买一碗凉水来喝。那时候，经济匮乏，人们身上往往没有几个钱，有的甚至分文没有。张婆婆收钱的时候，身上带钱的社员们纷纷争抢着给没带钱的社员付凉水钱……

那个时候山旮旯里没有公路，没有汽车，社员们挑公粮，运肥料，上街赶场，孩子们上学，只能走路。人们走热了，走累了，就在这棵黄桷树下歇息一下再走。婆婆大娘们赶场回家，走热了，走累了，也在黄角树下歇息乘凉，摆龙门阵，他们交头接耳的评论“张家长，李家短。”黄桷树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但是从来不说谁对？谁错？

六七十年代，男女青年恋爱不像现在这样公开，不像现在这样自由。那时候还存在封建思想的余毒，媒妁之言，父母包办婚姻时有发生。我们大队的一位姑娘，化名王婵。就爱上了另一个大队的小伙，化名马明。于是，这棵黄桷树就成了他们秘密恋爱的联络处。马明想对王婵说的话，就写一张纸条拿去塞在黄桷树上不被人们发现的一个洞里，同样王婵想对马明说的话，也写在纸条上，同样拿去塞在黄桷树上的一个洞里。于是，马明和王婵的情书就这样在这棵黄桷树上的洞里，互相传递。王婵对马明的回信是：“马明，我看上你，是因为你忠诚，勤奋……”马明给王婵的回信是：“王婵，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善良，温柔……”

俗语说：“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时间长了，王婵喜欢马明的消息被传到了双方父母的耳朵里。当时他们父母双方都不同意王婵和马明自由恋爱。于是王婵的父母果然采取行动，阻止了王婵和马明的书信往来。但是马明痴心不改，同样经常去看看那棵黄桷树上的洞里有没有王婵的回信？马明最后一次收到王婵的回信，竟然是一封从此分手的信。我记得当时马明顿足捶胸，痛哭流涕……王婵的回信是这样说的：“虽然我看上了你，但是，我们的父母都不同意，有缘无分啊，来世再相会，来世共枕眠……”后来马明得到消息，王婵离开了她的父母，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转眼间四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马明结婚了没有？不知道我送给马明的那枚毛主席像章还珍藏着没有？不知道赶场回家的婆婆大娘们还在那棵黄桷树下吹牛摆龙门阵没有？不知道当时卖凉水的张婆婆还在活着没有？……有谁知道山旮旯社员们的风风雨雨、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兴衰成败……唯有那棵黄桷树知道，但是，它守口如瓶，永远不会告诉你。

每当寂静的夜晚，我总要思念那棵黄桷树下发生的许多往事。

我总要思念马明和王婵的爱情故事，虽然他们没有牵手走进婚姻的殿堂，但是他们播下了自由恋爱，自由结婚的种子，在改革开放的春风沐雨下，早已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而今男女青年自由恋爱，自由结婚得以实现。现在山旮旯农村发生了翻天翻天覆地变化，一条水泥公路从黄桷树面前经过。人们出行坐摩托，坐客车，坐轿车，再也看不到结队成群的过往行人在小河边丁字路口那棵黄桷树下歇息乘凉的画卷。但是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总是忘不了对那棵黄桷树的迷恋，总是忘不了对那棵黄桷树的情怀，总是忘不了那棵黄桷树带给我们的欢笑。衷心祝愿小河边丁字路口那棵黄桷树枝繁叶茂，万古长青。